窗外,最后一盏宫灯在风雪中明灭。
鎏金烛台上,烛泪层层堆叠,如他们纠缠的前尘往事,终究熔铸成新的模样。
……
解问雪坠入了一个浸透骨髓的梦。
阴冷的诏狱石墙上凝着冰霜,霉湿的稻草堆里散着血腥气。
一床薄被硬如冷铁,盖在身上反倒吸走更多热气。
他蜷缩在角落,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喜乐。
今日是君王大婚,朱雀大街的鞭炮声竟能传到这深牢大狱。
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丞相大人……”
狱卒捧着食盒欲言又止。食盒里竟有喜酒。
君后大婚,大赦天下,这也算是沾沾喜气的方式。
解问雪盯着那酒盏看了许久,突然笑出声来——这算什么?羞辱?还是君王的施舍?
最初那几个时辰,他总望着铁窗外的月亮。
想着若能再见纪佑一面,也好。
可是不能见。
见了,怕自己会像条丧家犬般摇尾乞怜;怕满腔痴怨会化作最恶毒的诅咒;更怕,更怕看见那人眼里哪怕一丝的厌恶。
羞辱,羞辱,羞辱。
喝了这杯酒又怎样?一笑泯恩仇吗?
再去朝堂之上,虚与逶迤做丞相。
可笑,可笑!
解问雪凝视着漆盘上那金杯,忽然低笑出声。
他指尖轻抚杯沿鎏金纹路。
“啪!”
酒盏在石墙上撞得粉碎,碎瓷飞溅间,淡淡的苦杏仁味。
琼浆四溅。
一只灰鼠从墙角窜出,贪婪地舔舐酒液,未及逃开便抽搐着僵直了身子。
墙角的老鼠抽搐着咽气时,解问雪竟觉得那小小的尸体格外亲切——看啊,连畜生都知道这酒喝不得,偏他解问雪,饮鸩如饮蜜。
解问雪颤抖着提起酒壶,鎏金的壶身在昏暗牢房里泛着冷光。
恨!恨!
举壶仰首,喉结滚动。
毒酒入喉的刹那,五脏六腑像被烙铁捅穿。
解问雪却笑得眉眼弯弯,仿佛饮的不是穿肠毒药,而是琼浆玉露。
鲜血从唇角溢出,顺着下巴滴在素白囚衣上,宛如雪地红梅。
牢窗外“轰”地炸开漫天烟花,将囚室照得恍如白昼。
解问雪在剧痛中蜷缩,恍惚看见无数火光在夜空绽放——多像那年上元夜,纪佑带他出宫,在长长的灯火之中穿梭,他们从未有如此自由的时刻,那个时候他们不是君臣,不是怨侣,而是一对爱人。
“纪、佑——”
鲜血呛进气管,解问雪咳得浑身发抖,却固执地面朝皇宫方向。
鲜血从唇角汩汩涌出,他却噙着笑。
远处传来隐约的喜乐,混着太监尖细的唱礼。
解问雪倚着墙,清瘦的身形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孤绝。
他微微仰首,涣散的眸光里映着漫天烟火,像碎星坠入寒潭。
一步错,步步错,心生贪念。
求仁得仁,求死得死。
冷汗浸湿了他额前几缕墨发,顺着苍白的下颌滑落,与唇边那抹刺目的血痕一同没入夜色。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而后缓缓阖上那双淡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