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纪佑追上来牵住他冰凉的手:
“先生的手怎么在抖?”
解问雪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落下泪来。
世间最苦最无奈的,不是求不得,而是明明得到,却不得不亲手放开。
他知道的,他应该放手。
可是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而后,贪念如附骨之疽,在每一个深夜啃噬着解问雪的理智。
他变得越来越难以满足。
起初只是调整纪佑的起居时辰,后来连帝王腰间的玉佩穗子都要亲手系结;开始只是筛选奏折,渐渐竟连大臣觐见的顺序都要把控。
解问雪知道自己正在变得可怕。
他是个聪明人,可是他也会犯蠢。
最疯魔的那夜,解问雪冒雨跪在纪佑寝殿外,只为劝阻君王赴谢家之女的赏花宴。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龙纹台阶上,而殿内传来纪佑摔碎茶盏的声响:
“朕是皇帝!不是你解问雪的傀儡!”
那一刻,瓢泼大雨之中,解问雪竟笑出了声。
是啊,他亲手教养的雏鹰终于要振翅高飞了——可凭什么?凭什么他呕心沥血培育出的君王,要便宜了那些庸碌之辈?
最毒的从来不是贪念,而是见过光明后,再也无法忍受失去的痛苦。
雨水在青石板上蜿蜒,如同解问雪再也藏不住的偏执和疯狂。
那一夜,终究是纪佑先低了头。
年轻的君王怒气冲冲地踹开殿门,却在看到雨中跪着的身影时瞬间红了眼眶。
解问雪浑身湿透,单薄的白衣紧贴在身上,连唇色都泛着青紫。纪佑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狠狠将人拽进内殿。
“解问雪,你真的找死是——”
所有责骂都在触及那冰凉肌肤时哽在喉间。
纪佑的手掌贴在解问雪湿漉漉的后颈,感受到掌下人细微的颤抖,终究只是长叹一声,将人打横抱起。
那一晚,龙榻上的锦被还带着纪佑的体温。
解问雪被裹得像只茧,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少年天子咬牙切齿,用毛巾裹着,拧干他的头发,动作却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没有下次。”
纪佑闷声道,却把人往怀里搂得更紧。
这夜的相拥而眠成了心照不宣的和解。
可裂痕一旦产生,便再难弥合。
后来的日子像一场漫长的凌迟。
他们之间越吵越多,越来越疏远,矛盾越激越深。
纪佑开始抗拒解问雪的触碰,朝堂上不再与他眼神交汇,连批红的朱笔都换了新的——那支他们共用了两年的旧笔,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积灰。
解问雪却变本加厉。
他截留谢家的奏章,调换纪佑的近侍,甚至在大朝会上公然驳斥帝王的决议。
每一次争执后,纪佑眼里的失望就多一分,而解问雪心底的魔障就深一重。
他们彼此都清楚……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刀伤是会见痕迹的,就算把刀拔出来也会鲜血淋漓,已经有过的裂缝,不会再愈合了。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解问雪越是想要抓紧这段情分,就越像攥紧一把流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他执拗地掌控着纪佑的一切,从龙袍熏香到膳食茶点,从朝会议程到寝殿烛火。
可君王眼中的温度,却一日冷过一日。
同样的,祸不单行,解问雪的身子也随着这份执念日渐衰败。
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案头的药碗从未空过。
有时批阅奏折到深夜,他会突然盯着自己枯瘦的手指发怔——这双曾经执笔定乾坤的手,如今连墨块都快要握不住了。
明明相爱,不知哪一步走错了,从此一步错步步错,终究走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