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用了三年。
终于有把握对白兰暴君展开追求。
这种把握一半来自于暴君逐渐软化的态度——就算是块冰,捂了三年也快化了吧。
这三年里,何止顶着暴君一开始刀割一半的态度,但凡是稍微靠近一点,就要被割的满手鲜血。
到第二年才终于好一点,何止被暴君允许能安安静静地呆在暴君身边,属于稍微信任了一点。
其实暴君也不只是暴君啊,暴君是兰矜,兰矜是个人,总共会有脆弱的时候。
何止见过那么几个瞬息。
孤独的、落寞的、渴望死亡作为解脱的暴君。
用何止的话来说,其实白兰暴君平等地厌恶包括兰矜自己的在内的所有人。
所以,在几乎是榨干式的使用能力来镇压叛乱者之后,暴君呈现出对自己伤口的不在乎,甚至是对身体的几乎是自毁性的放任。
像是伤痕累累的人鱼。
剥开冷酷的外壳,兰矜骨子里依然是个会痛、会倦、会对着残阳发呆的普通人。
何止见过他罕见的脆弱时刻。
镇压叛乱后的兰矜,浑身是伤,却对汩汩流血的伤口毫不在意。
白色制服被染红半边,银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整个人像一柄折断的剑,锋芒犹在,却透着支离破碎的倦意。
他带着何止来到荆棘基地外唯一的海岸线。
这片海早已被污染。
浑浊的水面泛着诡异的荧光,死鱼腐烂的腥臭随风飘散,礁石上黏附着变异的藤壶。
夕阳却不管这些,依然将天空烧成壮烈的赤红,云层如熔化的铁水倾泻而下,灼烧着兰矜暴露在外的苍白皮肤。
疲惫的暴君沉默地站在礁石上,只留一个背影,海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缠着的渗血衣料。
何止站在他身后半步,同样沉默。
没有言语,没有询问,甚至没有眼神交流。
但那一刻,何止清晰地感觉到,兰矜稍微接受了自己。
不是作为下属,不是作为超凡者,而是作为一个……可以共享沉默的人。
他们在看着同一个夕阳。
在同一片天空下,站在同一片海线上。
毫无疑问,暴君是冷酷的。
他亲手制定荆棘基地的规则,用铁血手段裁决生死——让该活的人活,让该死的人死。
他的命令不容违逆,他的威严不可侵犯,他是这片废土上最锋利的一柄剑,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但他终究只是个人。
一个强大到令人畏惧,却又脆弱得近乎透明的人。
何止从未想过,自己这种粗枝大叶的性格,竟能从兰矜的背影里读出两个如此清晰的词:
孤独。
死亡。
这两个词太文艺,又太粗俗,像是被文人墨客用烂了的陈词滥调,却又在兰矜身上展现出最原始、最赤净的形态。
那一刻,夕阳将暴君的背影拉得很长,银发被海风吹散,染上赤红的光晕。
他的肩膀微微塌陷,像是承载着无形的重量,脊背却依然挺直,仿佛哪怕下一秒就会倒下,这一秒也绝不弯折。
沉默比语言更有力量。
那一刻,何止看不见他的脸。
看不见那张半面神明、半面恶鬼的面容,看不见他冰蓝色瞳孔里是否藏着情绪。
可这个模糊的背影,却仿佛将一切都摊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