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轰然洞开。
鎏金门槛外,黑压压的御林军如潮水般涌入。
铁甲碰撞声惊飞了殿外梧桐上的栖鸟,长戟映着朝阳,在青砖地上投下森冷的光影。
江淮舟拂袖起身的动作行云流水,世子礼服上的云纹在光中流转。
他朝珠帘方向拱手一笑,眉眼弯出个漂亮的弧度:“太后娘娘——”
”得罪了。”
刹那间——
两名御林军按住周有为花白的头颅,将这位阁老的脸重重磕在青砖上;
四杆长戟交叉架住王崇文的脖颈,割断了那根崭新的孔雀补服系带;
而珠帘被暴力扯落的脆响中,太后凤冠上的东珠滚落满地,像一场骤然而至的冰雹。
小皇帝从陆长陵袖缝里偷看,新朝的朝阳正穿透云层,照亮了小皇帝的眼睛。
“住手!”太后的九凤金钗斜坠在散乱的鬓边。
她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撕破的凤袍上:
“金甲卫何在!”
殿角鎏金柱后,十二名金甲侍卫的佩刀同时出鞘三寸——却在下一刻齐齐僵住。
录玉奴缓缓起身,朱红蟒袍扫过满地狼藉。
他指尖把玩金令:“我看谁敢动。”
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金甲卫的刀鞘重新归位。
太后突然尖笑起来:“好个没根的贱奴!”
“当年若不是本宫替你隐瞒,你欺上瞒下,你这等心狠手辣的奴才,早就下十八层地狱了。。。”
“娘娘错了。”
录玉奴突然走过去,俯身,带着泪痣的脸在太后瞳孔中放大,
“娘娘与奴才半斤八两,若是死了,恐怕都会下地狱,谁也不用急。”
太后冷笑:
“你个阉人,爬完老皇帝的龙床就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与本宫平起平坐了吗,让本宫来猜猜,你这次又是爬了。。。”
“啪!”
一记耳光响彻金殿。
太后偏着头,唇角渗出血丝,凤冠上的累丝金凤应声而落,砸在地上,发出败的声响。
录玉奴甩了甩震麻的手腕,朱红袖口露出小臂内侧一道陈年鞭痕。
“太后娘娘,奴才劝您省些力气,”
他凑在太后耳边轻语,声音温柔得像情话,
“您生来就是贵人,从未体会过诏狱三百五十一种酷刑,如果您再乱说话,或许……真的可以尝试一下。”
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铠甲碰撞声。
新调来的御林军统领正在宣读诏书,小皇帝也被陆长陵带出来,在说什么,软糯的嗓音偶尔夹杂几个威严的词汇。
转身,录玉奴的背影决绝如断刃。
满地狼藉影子在他脚下迸溅,像一场迟来了许多年的雪崩。
他与江淮舟当年十三岁认识,十六岁分别,离京七年,两人二十三岁中京重逢。
他走过匍匐的群臣——
那些曾骂他“阉奴”的嘴脸正贴着冰冷金砖;
他踏过倾翻的御案——
太后最爱的翡翠茶盏在靴底碎成齑粉;
最后一步迈过断裂的珠帘,
东海明珠的投影在他脸上割出细碎光痕。
十步之外,江淮舟正站在倾泻的天光里。
世子朝服上的银线云纹被朝阳点燃,整个人如出鞘的青锋般笔直。
“心肝。”
江淮舟忽然压低声音,“过来,到我这来。。。”
他们站在明暗交界处,像两只终于归巢的倦鸟。
从深渊到光明的十步,他走了整整七年。
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人始终站在光里,为他留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