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阑无声垂睫,遮盖了一下眼里自然而然的笑。庄清流剥下一块儿焦黄香甜的外皮,顺手往她鼻尖抹了点圆圆的白灰。
一众徘徊在成年上下的弟子纷纷有些不自在地脸红,互相遮掩地干巴巴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庄清流又扒了几个蜜薯给他们:“等。”
梅思雩沉思道:“可是就算不行,他也不一定会来找我们。”
庄清流脸上忽然又冒出一个装神弄鬼的笑:“那我可以给他托梦暗示。”
众弟子纷纷惊奇:“还有这种东西吗?”
有过听说当年大川后氏之事的人更甚,忙追道:“果真有可以给人托梦的术法吗?”
“没有那种东西。”但是有梦貘的灵丹,庄清流大致给他们讲了两句后,笑看旁边的人,“我当年给了你们端烛君,后来她追我的时候,就整晚故意让我连着梦到她。”
梦中不乏一些十分暧昧迤逦的场景,这假端庄加假正经。
一众弟子竖耳朵听着听着,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话题开始跑歪,梅花阑静静映照在火光下的脸却忽然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有些开心地低了下眼。
庄清流忽然转头瞧她。
梅花阑道:“庄烛。”
庄清流:“嗯?”
梅花阑抬眼看向她,道:“我没有。”
庄清流眨眨眼:“什么?”
梅花阑眼中泛起了难以言喻的柔和:“我没有用梦馍。”
“……”庄清流又眨眨眼。
对面的人脸颊上两个小酒窝露出来了:“是你自己梦到我。”
庄清流目光在她脸上落着落着,一边忍着一边笑,背脊倚靠在旁边的窗框上交叠搭着手仰头看月亮:“没有这种的事。我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梅花阑脸上抑制不住的笑终于涟漪一样漫了开来。
几个脑袋糊了半晌的小辈终于纷纷有眼色地站起道:“我先走了。我要睡了。”
“我也要夜读。”
“我去炼剑了。”
一阵丁玲咣当后,旁边只剩下七歪八扭的一堆椅子凳子,梅思霁左右看看:“……难道我也要走吗?”
庄清流瞧她一眼,并没说话,而是冲梅花阑勾了勾手指:“开心了?”
梅花阑于是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梅思霁当场面无表情地从窗口跳了出去。
而许多接二连三说着走了的人,很快不约而同地做贼式又偷偷跑了回来,纷纷趴在院内窗框上偷看,十分好奇两个长辈的相处方式。
然而这时不知道哪儿起的凉风悠悠袭来,连片光影都没看清的一众人忽然一阵疯狂眨眼,齐齐感觉眼睛好像进了毛毛虫,于是连忙翻下窗框,一溜烟似的连忙顺拐跑了。
一个个就初出茅庐这点儿道行,还敢偷看。
片刻后,屋内烛火摇曳,传来两道一大一小的开怀笑声。这笑声好像在几个小辈耳朵里响了一夜。
第二日一大早,第一个跑出客栈打听消息的梅思雩跳蛙一样地蹦进来速报:“奏!昨晚果然发生情况了!”
梅花阑平静地给庄清流面前放下一碗粥,坐下,众人都围着桌子吃早饭,听梅思雩连手带脚地比划道:“虽然不知道到底详细出了什么事儿,但林府宅院内此刻满地血迹,脚印凌乱十分骇人!听闻昨晚道士是第一个跑路的,而兰家的那些乐修身先士卒,为了勉强抵挡,连嗓子都吹出血了,最后甚至纷纷上场肉搏!”
庄清流:“……”
一早就听说兰家儿女多奇志,果然有被感动到。
梅花阑却沉吟片刻:“如此厉害?”
梅思雩连忙答:“听说没死人!只是场面慌乱,有几人受了轻伤。”
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聚在一起,你想往东我想往西,互相扯着大腿的画面可想而知,很难不杂乱。
梅花阑点头,表示知道了。
可是绕是这样,这天林府的人也并没有找来,听说还在宅中建起了做法的法场。眼看着一群人作死,庄清流也无话可说,用手中的半个馒头默默遮住了脸。
第二日平静无事,第三日平静无事,到了第四日的时候,这天夜里,林府整个大宅东西南北四口井,忽然喷涌出了堵不住的血水,满府地面,墙上,窗上纷纷幽幽绽出了大朵的可怕血花。
林公子当晚一睁眼,吓得差点儿没当场厥过去。
于是匆匆爬桌兜前,死马当活马医地燃了庄清流留下的传讯符。
半个时辰后来客栈请人的,是林府管家,听说林公子这会儿已经暂时卧床了。庄清流坐桌前捧着碗有些考虑了一下,沉思道:“可我汤还没喝完。”
那管家礼数周全,就在门口躬身等候道:“已在宅内事先为您备好了酒饭。”
一众弟子二话不说,再次登门地冲着林府好吃的鸡去了。
“都是读过书的人,请你们谦让一些好吗?”庄清流有些抢饭一样地跑上前道,“我就不一样,我是文盲花精,先让我吃。”
“……”
“我家公子说了,此事若能彻底了断,千金都不为谢,更别说是几只鸡,”管家一挥手,就有十个仆人一次性打开了十口大箱子,不卑不亢道,“这个只是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