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流蔑笑道:“我女儿,和你全然不同。她没有你这般急功近利的性情。”
停顿片刻,她神色一冷,看向程雪衣道:“你生得不错,自行毁去容貌吧。”
“为何?”
沈自流轻哂:“碍眼。”
程雪衣知道,又是她的亲生女儿。那个容貌一般,可论品性,却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人物。
沈自流派人按着她,将她的头按在火盆里烧。
程又青适时出现,阻止了她,与沈自流吵起来。
两人打烂了一间屋子的器物,原本井然有序的房间瞬间一片狼藉。
程雪衣学乖了,上前讨好道:“爹,不知与小姐比较起来如何……”
“你好些。”程又青道。
然当她撤下那旧画,悬上新作之时,因二人画风迥异,破绽立显。程又青却面上山雨俱来,第一次动了怒:“你不必自作主张。”
……
回忆如潮水,退潮时空留下一身冷寒。
程雪衣向外一望,山茶花落了满地。它任性地,毫无预兆地滚下来,在最灿烂的时候,卸下余生。
午夜梦回处,尽是那名叫做檀彻的人,分明与她接触不多。
檀彻遗忘了一切,是死是活,未有知晓,再见之时,她还会是她吗?
还能再见吗?
程雪衣什么都有了,可这世间却再没檀彻了。
程又青挥退两名侍女:“这些年,赶上来认亲的不少,怪我,当年没做干净。”
程雪衣垂下眼:“我认得那人,若她站在我面前,我不会不认得的。”
当初她欺骗了檀彻,忘忧散是有解药的。服下忘忧散解药后,此生再也无法忘却任何事。
为争榜首,她早就服下解药。
她什么都记得,只是不愿想,不愿提罢了。
如今,她也失去了檀彻的消息。或许,从此天各一方、不复相见,才是命运给予的最好安排。
程又青道:“去岑家,接你娘回来。”
第39章春去为萤
夜深,岑府。
“程家侍女对我下手,幸得沈姨母及时现身相救,方逃过一劫。那些杀手一见姨母在此,竟如惊弓之鸟,纷至逃散。”
“沈自流她,不全可信。”岑安略一停顿。
王絮行至门口,见他一停,稍抬了眼。脚下俱是花砖砌成,一方桌案后立着裱着文经的屏风。转过屏后,油漆红门下垂下碧色纱帘。
“杀鸡焉用牛刀,不过皮毛小伤,我若早知道,你是叫我来,我也不来的。”
胡不归睁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们走!”说罢便一甩袖子,转身却对上王絮的双眸。
帘后,沈自流攥着锦被,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冷汗如雨下,“我不要你。”
胡不归看了一眼王絮,顾不得吹胡子瞪眼,对一边人道:“不想是你攀了这高枝。”
“胡说八道。”青年将药箱置于桌上,胡不归再逗两句,他别开眼,不吭声了。
岑安知晓沈自流的脾性,忙按住胡不归的手,温言安抚几句,抬眸看向青年:“莳也公子?”
那青年身着茶青衣衫,身姿清瘦秀丽,左手提药箱,“岑大人……”
月色自崔莳也眸中慢慢地渗出来,含了几分怯意,他一手递出药瓶,“王絮。”
纱帘后沈棠溪惊叫一声,岑安本就因家中疑有杀手惶惶不安,闻此心急,奔入其中。
沈自流自纱帘后出来,岑安心一惊,退后两步。鲜血沾染她衣襟,腹部刀伤狰狞,深可见肉。
沈自流不错一眼地看着王絮,“多谢你救我,我这伤是因你而受,便由你来处置。”
胡不归瞧了瞧,气得反笑:“敷些草药,包扎一二,不出旬日自会痊愈。”
王絮扯过旁侧矮凳坐下,剪开沈自流衣裳,先以湿布拭去伤口血迹,复以竹签挑膏,匀涂伤处。
沈自流知她懂些医理,想必是调查过她,看来她这些年的事,沈自流都一清二楚。
沈棠溪掀开纱帘,一见王絮,怔怔道:“这就是絮儿?”她拭去泪水,“太瘦了。”
崔莳也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始终未曾转头。
沈自流将眼前情形尽收眼底,嘱咐沈棠溪备下几人饭菜。沈棠溪上上下下地替王絮打点了几番。
岑安闻言,正要斥她,可沈棠溪突然一指:“絮儿,絮儿也受伤了。”
沈自流分明记着无人伤到王絮,“怎会这般?”下一刻,她便怔然于当场,半响,才道:“不可能。”
崔莳也终于转头,目光落在王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