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想约王絮去吟诗作对,可她与周煜……
崔莳也逃也似的转眸到石阶上,却见王絮衣摆上的光影,在石阶上宛如潺潺流水,冉冉流动。
这光影令崔莳也一时看愣了神。
渐渐地,眼眶有了热意,心却结冰了似的。
上方廊庑边骤然间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在赶过来,王絮把崔莳也放下靠在一边,站在身前挡住他,崔莳也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腕骨。
崔莳也将头埋在她脖颈:“好冷。”
王絮只得蹲下,拍了拍他背,她的身子很热,声音很细,似乎是也流了血,“你方才说,要给我什么?”
崔莳也的脸色如冬日里的霜雪,却不肯说话,只一遍遍地低语:“好冷……”
王絮凑近他,手贴在他额头:“你这是发烧了……崔滢,坚持住。”
崔莳也松开环住她脖颈的手,怔怔地侧眸,他叫崔滢,原来她记住了。
“好……”
石阶上端骤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岑安,他也下了石阶,一见王絮大惊失色,“你的手……”
“尔等先行追击!”
几位锦衣卫应声而去,恰似离弦之箭。
前边的架子床已被人挪开,岑安快步迎上,竟然有个人浑身血色的倒在台阶上:“此处甚为凶险!我遣人送你们离去。”
岑安稍稍打量了几眼崔莳也,视线在他被遮住的脸上停了一停,而后略了过去。
王絮结结实实地挡住崔莳也:“这是我同窗,周煜将他引来的。”
岑安顿时怒道:“这个混账!”
他吩咐了几句,朝暗处追去,同行的锦衣卫背起崔莳也,三两步上了台阶,跨出门槛。
崔莳也落到锦衣卫手上,王絮放心了,也要跟着岑安过去,可崔莳也却抓着王絮的腕骨,静静地看她:“你的手。”
王絮一双手鲜血淋漓,另一只手也沾满了灰尘,她摇头道:“我不放心。”
锦衣卫背着崔莳也快步离开,大堂里坐满了女孩,崔莳也看到了先前那位给他指路的姑娘,坐在蒲垫上,怀中置一把琵琶,正心不在焉地拨动琴弦。
她对上崔莳也的眼眸,投来些许陌生的一眼。
锦衣卫打开大门。
夜空浸出白色,春日天明得快,崔莳也的心中静到渗出一丝冷。
崔莳也艰难地抬手,自袖中取出一支沾了血的西府海棠。
崔莳也无端想到一句话。
你未看此花时,则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丽起来。
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崔莳也曾见过太多花团锦簇之景,亦贪享过人间无尽繁华,然在这万千花丛中,他却独爱这一枝。
这一枝,浇铸了他的热血,见证了他的胆怯与懦弱。
在它面前,他的心事再无遮掩,展露无余。
王絮。
崔莳也咬住舌尖,咬出了血,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遭,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总归是他心之所愿,自是甘之如饴。
王絮提了盏灯,走在书籍林立的木架中,一丝刺鼻的酸腐,并着尘灰味,扑在她脸上。
她一行一行摸过去。
走过一堆书轴前,抽出一份,油黄纸上墨迹清淡,扫过去:“景徐七年冬,丞相仁心,收养稚童一百,筑书屋以供之。”
……
王絮一一扫过去。
“景徐九年冬,时疫肆虐,苍生罹难,疫魔无情,夺去二十小童性命。丞相闻此噩耗,痛心疾首,泪洒衣衫。”
记录停在景徐九年冬。
应是星来所言,一场大火,焚此一处,亦毁了为百香楼私人修史的人。
王絮行至东边一处木架的末端,数到第十二本,拧动机关,墙边传来一声疏旷的响声。
她循声走到墙边边,几块砖缝流出绿色的液体,似乎是青苔溶解而成。
王絮轻而易举掰开那几块砖,一扇门掩在砖后。
此处,再次别有洞天。
幽绿的光铺满门后逼仄的甬道。
一条两人宽的甬道,两侧洞开的门,皆是刑室,刑架上暗红的血迹凝在上面,似乎已经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