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久久未回应,王絮的声音似乎带了些悲戚:“你是这样好……我是这样的微不足道。”
徐载盈眸色一深。
暗流席卷于他眸中,冲垮一切理智,他难以移开停伫在她身上的视线。
徐载盈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恨意又涌了上来,恨她,恨她自卑不足,亦恨她勇气欠佳,她居然在此时,又退缩了。
电光火石间,他松了摁住王絮手腕的手,夺过王絮手中的葫芦,拧开盖子,一饮而尽。
徐载盈的眸中有山火降在冰面,音色偏冷:“你若是这样不清醒,就不要来惹我生气。”
王絮不断退后:“对不起。”
徐载盈恼地伸手扣紧她的肩膀,为她覆来一层薄薄的阴影,毫无预兆地吻了上去,吻得很凶。
他不知为何轻轻地喘息起来,咬了下王絮的唇:“不要说这种话。”
王絮想躲,却被他灼热的呼吸烫在耳后:“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徐载盈粗重喘息混着一阵颤音,喉间翻涌的不知是酒还是恨,“要走便走得干脆些!”
两人毫无章法地在唇齿间描摹,吻得愈加深入,一同沉溺进黑暗中。
果酒味甚浓,香得晕眩欲醉。
密生的一簇一簇山楂,长着尖细的刺,连花带叶碾碎后,黏湿的惺忪填满口腔。勾住果核,入口是蜂蜜冰糖的清甜,回味酸涩,甚至有了几分辛辣。
王絮似乎要软在他身上,她像被雨打湿的鸢尾花。徐载盈伸手拂开黏她脸颊一侧的碎发,脸上已晕红了胭脂色。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徐载盈浑身晕眩,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
“你去回绝了他。”
他按着眉心,声音沙哑:“女子读书是要紧事。”
他自然会阻止她嫁给那胖子县长。
待他归至东宫,诸多才俊之士,他命人挨个将姓名制于竹签之上任她抽取亦无妨。
安顿好她后,也算是报答完了。
不过这里的一切,他会勒令她闭嘴。
徐载盈垂眸盯着她唇畔的晕红,喉结上下滚动——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如此逾矩的亲密。
眼前的女子似乎笑了,垂眸凝视他的模样,像极了那日剖蛇腹时的专注,有些冷,有些轻。
她伸手,将徐载盈从身上推倒,徐载盈只觉似乎头顶有千钧之重,倒在地上。
王絮唇角噙着笑,可这笑意却冷得没有温度:“我救你一命,你还我一命,很公平。”
果然如此。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恨,那,她要什么?
晕死过去前,徐载盈无端恐惧起来。
当徐载盈在花轿中醒来时,才后知后觉,他们所有人,都是王絮的棋子,从头到尾,皆由她掌控,隋行云是,他亦是。
就连这支射中他胸口的箭羽,也是王絮精心估量过的,她算准了他的每一步。
跃动的心脏跳得更加厉害,徐载盈倒在地上,箭深深地扎进锦衣中。
那日王絮提起猎物走回来,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意料之外。”她提起将近两米的长蛇,对徐载盈莞尔一笑:“不过这是可以入药的蛇,无毒的,就是肉少了点。”
“你这箭术,若是那时对我放冷箭的是你,想来我亦难以活命。”
王絮倏地拔出了蛇头上的箭,徐载盈眼睑微颤,以为她要动手,她却埋头在雪地里写下了几个字:
林莺,好起来,回家。
“要快点好起来,阿莺。”
她低头轻声呢喃,泪水落在雪面,烫开了一个口子。
思绪回笼,闲云流转。
徐载盈拔出箭,眼眶也有了几分热意,微微仰头,哑着嗓子唱道:“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自林氏不再唤他阿莺后,徐载盈好多年没再唱过戏。
他的母后再也不必一个人呆在冷黑的宫殿中,她带大了徐锦江,像一对寻常人家的母子。
自此,梦中她亦不再来了。
他求过方士,方士曾言:常入梦中之人,实乃与某些人于尘世存有未尽之憾事。此等缘分,每梦一回则损减几分,待至最后,全然无缘可续。
徐载盈原是不信的,长陵境内,蓝田玉蹋,他一闭眼就会梦到一阵松雪香萦绕,那双平静的眼眸,温热的手,毫无眷恋的背影。
爱是一把剑,动情总授人以柄。
他爱王絮?这不见得,不过是孽缘罢了。
所谓孽缘,并肩难成即为孽,命途交错乃为缘。
他以为十年军营磨砺,已令他刀枪不入,现在看来,他依旧软弱,依旧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