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军中待了十年,许多事,皆如沙场上的风云变幻,难以捉摸。”
“娇养呵护人的心思,过去不曾有。”
徐载盈碾碎了口中的字字句句。
一句话,在口中辗转了几回,才道:“这身衣裳,是先前那个乐师给你的?”
四下唯余萧萧风声,寂静得像是霜降于绿叶之上,旋即消融。二人相隔一身之位,背月而立。眸中无半点色彩色,星光亦不得见,唯余一片漆黑。
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
徐载盈拢在黑暗中,道:“四处皆有锦衣卫,若有何事,便有人来帮你。”
王絮退一步,立于碧清月光之下。那月光经树冠筛滤一遍,疏疏洒落。
她听明白了。
前两句话是告诫她,不要对二人的关系,抱有像情人那样百般呵护的期待。
后一句,他这是在警告她,这院里,自己没有什么“自由”。
剑柄在怀中微微发热,王絮应声道:“知道了。”
徐载盈呼吸微顿,转身离开,他早听岑安禀报了王絮在太学中的一举一动,知道她有个“红颜知己”。
岑安报给他听时,尚有些惴惴不安。
他大女儿去世时与王絮一般大,因此,他话语间是有些怜惜王絮的。
“殿下,花香蝶自来。此事,也未必是……”
那时夜深人静,珠灯下奏折堆叠,他正提笔写下谏言,闻言指骨一顿,抬眸看岑安。
他有怪她?
半响,这话到底没说出口,他按下眉心,有些疲惫:“你说的很对。”
岑安不信,还要再劝……
大意便是,到底是自己满腹心机,故而方常觉旁人别有图谋……?
在徐载盈看来,这些都不重要了。
无论王絮真乃败絮其中,亦或当真粗陋无知,他皆不复为其蒙蔽,遭人愚弄。
思绪回转,徐载盈蹙起眉,转眼间,就沿着西回廊,走到尽头。
陆系舟的房间传出声音。
“周煜,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都耽搁多久了?”陆系舟打了个呵欠:“你干脆从前朝暴政时说起便是了。”
“此话须从两年……抑或十二年前说起,颇有些冗长。若没下酒的菜,我实不愿再说。”
周煜漫不经心地捏着嗓子,一字一顿。
岑安有些急切:“周世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陆系舟一手托住下巴,“周世子,你缠住我们,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她死的时候,和我说,她想吃桂花栗子糕。”
岑安脸色骤变,由青转白:“你再将十二年前的事,复述一遍。”
西边第三间,王絮在高几下蹲下,抽开木屉,一张布巾包裹着一柄银簪,她停了一瞬,手心一推,合上木屉。
“崔公子,连累你了。”
她早知徐载盈必定反程,于是叫崔莳也自水里出来,到窗棂边走上一程,再躲回床底。
她在徐载盈进来前,擦干了浴桶到床畔的水线。造出人已经跳窗逃跑的假象。
崔莳也湿了一身,水迹自床畔成线,弯弯绕绕,他站在一堆碎片处,俯下身捡起一束花枝。
“无碍,莳也反倒以为此般经历甚为惊险刺激,此生恐难再有二次这般奇遇。”
崔莳也身上的锦袍被水浸透,水珠顺着衣角不断滴落,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洼。
王絮递出手心捏的布巾,“这是我用来擦头发的,崔公子,不若你先拿去,把头发擦干。”
“权宜之计,崔公子不必担心。”
崔莳也心戚戚地跳了一下,心中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他稍一转身,抬手花枝,遮去脸上羞惭:“我贴在地砖上时,听到了下面有水滴声,虽然微弱,可,若是实心的板,怎会有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