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絮弓起身子,拉上车帷:“再不走,我‘夫君’可要在衙门找我了。”
马车调转方向,不至一刻便行至大理寺,
周煜前脚先至。
月光洒落在青石阶上,泛起一层银白的光晕。他站在石阶上,几个官差正对他点头哈腰。他一见王絮就支正了身子,脸上阴翳再不见了。
“叫我好等。”
周煜俯身折下石阶旁灌木丛之叶,沿其脉络撕扯开,一边向她走来,一边漫不经心道::“待天明,就带你出去。此地清寒贫苦,实乃委屈你我二人。于此间,度过一个不妙的……”
轻拍双手,碎叶纷纷落地。他嘴角噙笑,眼底却寒光一闪,刻意咬重字音道:“洞房花烛夜。”
“父王尸骨未寒,我们再等等吧。”
周煜抬起手,似乎要摸上王絮的脸,王絮目光凝于他指尖,他稍作停顿,而后手落于王絮肩头。
“伤还没好。”他拍下她肩,乌黑明润的眼眸下移:“徐载盈干的?”
新伤并非于他手所致,倒是稀罕。
周煜曾调查她的过往,在捡到她的那天,徐载盈正好在追捕她。究其缘由,却未能调查得出。
她和徐载盈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他按下不表,待婚礼当天再检举她。
王絮垂首敛眸,视线落在他按在她肩的长指上。
徐载盈此名,似已出现不止一次。徐乃国姓。名唤徐载盈之人,乃皇家子弟。
周煜视线晦滞:“果真是他干的?”
王絮顺着他目光下移,落在胸口染血的内衬处,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
倏然间,手背一冷,周煜抬眸。
王絮抬起手,折住他指节,一根一根地掰开他按在她肩上的手指,手沿着他手缝密不可分地插进去。
她手心的冷穿透肌肤,直抵心扉。
手背厮磨轻蹭他脸颊,触手升温,像是滢白瓷瓶的细腻质地,浸润出内敛的温和。
王絮踮起脚尖,吐息落在二人砌合的掌心:“周煜,你胆子很小。”
这情形,自远处的陆系舟看来,似乎是蜻蜓点水的一吻。
月华流转,潺潺流转似琼浆玉液铺泻在台阶上,蟋蟀低吟,眼前人溶溶的眼眸下脂粉勾勒微醺的胭脂色。
“吴氏公子不过酒囊饭袋之辈,你竟连这点破绽亦不愿为她留下。急急地杀了。她乔装成你,陷害你时,却并未留情。”
“你甚是在乎她。”
王絮敛开一抹微笑,道:“我们如此亲昵,她会难过吗?”
紧贴的手腕一松,湿热感骤然抽离。周煜静默数息,沉默地向后一仰。
王絮伸手自怀中擎出一柄匕首,靠他更近几分,整个人仿若被他圈于怀中,低语:“以作防身之用。”
等周煜回过神,他已被人用刀柄顶在腹部,下意识后退上了层阶梯。
在修剪整齐的灌木丛边,透过树叶漏在地上的月光看她。
眼前人持着几分平静的刻毒。
她在他面前,再不装模作样。
周煜的杀意产生在这一瞬间。
王絮头上钗环摇曳,金银冷光洇在石阶上,似搅乱一池风月。影子一颤一颤,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何时起,这影子竟如此碍眼?周煜抬脚去踩,然而,她身子一转,那影子便落到别处去了。
他一手按住手腕,余温尚存,指腹轻轻摩挲,流转地眸子却在细细描摹她:“你也是这样惹怒徐载盈的?”
乌发红唇,雪肤明眸。
像是浸润在乌木茶盏中的绿宝石,慢条斯理地裹挟上茶的涩感与焚香的浓郁。
他目光与王絮相撞。
“帮我报仇。”王絮双眸由下至上,一寸一寸扫视他:“替我杀了他。”
杀了徐载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