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载盈上前一步,目光如炬,似要把对方看穿,“我要是不救她呢?”
王絮道:“那便是殿下您在谋杀她。”
她稍作停顿,眼眸中似有思绪万千:“前朝之时,伦理纲常备受尊崇,尤重‘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之理。彼时,若有忤逆之人,胆敢殴打、辱骂父母双亲者,皆会被处以极刑——斩刑,毫不留情。”
“妻子若是辱骂丈夫,也可能遭受笞刑;若动手殴打丈夫,处罚更甚,或判刑,或流放。”
“而且,若妻子犯了‘七出’之罪,诸如不事舅姑、妒忌、身患恶疾之类的行为,丈夫便有权休妻。”
主簿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深知这些话若是传扬出去,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他扫视着周围,仿佛那些潜藏在暗处的蜚短流长已经化作了有形之敌。
“可这纲常并非界定得至严至密啊。若父行不仁不义之举,若夫为□□恶行之人……如此,又当怎样才好呢?”
徐载盈呵了一声,主簿听闻,先是一愣,随即不敢有丝毫懈怠,转身快步去取刀。
主簿可不管周煜他们要王絮活了!
她说这话,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祸从口出的道理,为何还有人不明白?
王絮望着徐载盈,两人近在咫尺:“您要如何处置我?”
徐载盈接过主簿递来的刀,潮湿的眼睛逐渐起了雾,眼尾泛起一丝潮红:“自然是杀了。”
他取出一柄刀,那刀在月色笼罩下,似秋水凝霜。它右手持剑自下而上一挥,直斩向一旁之人。刹那间,血如泉涌,四下漫溢。
主簿的面上犹存惊恐之色,竟被一刀穿心,瞳孔震了震,口中溢出血线:“为什么……”
王絮去捡王父身边的那柄刀,将它递还给徐载盈,两人相碰的指尖颤栗,引得徐载盈脸色冷淡更深,他将刀柄横在王絮手边:“送你。”
“以后再——”
他顿了顿,没再多说。
徐载盈不认为,他和王絮有以后。
大理寺卿李均是南王亲手提拔上来的。
如今南王一案,凶手尚在逍遥法外,若他与王絮相交过密,李均只需稍稍耍些阴谋,便能将王絮诬陷为凶手。
徐载盈不能强保王絮。
身为太子,他还不够强大,王絮也不够强大,若是他表现得很在意她。
那么她要面对的,不仅是周煜,还有陛下。
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人上马车时。
王絮问徐载盈为何要救她,他怕她多想一样飞快地道:“‘君为臣纲’,我要是处置了你,当今陛下,与我这太子,岂不是付了前朝旧辙。”
“殿下慎言。”
徐载盈道:“最后一个问题。”
侍从自银质的水罐中倾倒出温水,这水是出发前就用香料熏煮过的,带着一丝淡雅的芬芳。
水流入白玉碗中,持琉璃瓶的侍从舀出适量的蜂蜜,蜜水慢慢地融合。
侍从呈给王絮,徐载盈没看她,自案下夹层取出一张纸:“夜深了,你喝了太多酒……喝下解酒。”
“我们去哪?”
碗壁温热,驱散了夜的凉峭,王絮问。
书案奏折累叠,几近成丘,徐载盈正借烛光翻阅,没看她,“东宫,去见一个人。”
光影斑驳,映得他面颊有碎金洒落。他修长的手指轻拈奏折,一页复一页。
王絮垂下眸:“你有什么问题?”
徐载盈对上她的视线,放下奏折,取出一只碗,两指夹起置于一边的琉璃瓶,冲水泡蜜。
他将这碗蜜水搁置在案边。
王絮默不作声地看他,他却抬袖向她这边推了推,低声道:“你身上酒味太重,不妨多饮几杯。”
这个问题搁置下来。
夜色如墨,浓稠得似化不开一般,王絮置身于此,雨幕淋漓,她未能看清东宫轮廓。
然而,那碗蜜水滑过咽喉时,丝丝缕缕的甜意在喉间散开、交融,为她带来了一丝暖意。
徐载盈轻抬步履,缓下马车之际,撑起一伞。那油纸伞于淅淅沥沥的雨中,遮住了他的情绪。
有侍从疾步上前,亦为王絮撑起一伞,王絮抬眸间,目光不经意落在徐载盈那伞上。
那是一把陈旧的伞,伞骨也不再坚韧如初,有的地方已经微微变形,露出了木质原本的纹理。
二人徐行至一处书房,徐载盈轻收纸伞,搁于门框,水花飞溅,打湿了脚下的地板。
徐载盈眸中也氤氲上些许水意,温声道:“最后一个问题。”
他叫王絮坐在桌边的长椅上,他则自堆叠的书中抽出一张宣纸。
徐载盈面色苍白了几分,神色琢磨不定:“你是不是。”
“是想让我可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