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收监小女,鄙人仆从却胡搅蛮缠、蔑视国法,此为我之二罪。”
程又青直言正色,目不斜视,掀袍就也要跪下。
陆系舟连忙扶住他,道:“万万不可。”
“我为朝臣,家人行此大悖人伦之举。今日我有不跪的理,日后必有万人效仿。”程又青面不改色。
“大人……你这不是折煞他了……”大理寺卿李均也扶着他。
“老爷,我真的知错了。”习管家此时吓得面如土色,不停地鞠躬赔罪,“实在对不住陆大人,我在长陵陪伴小姐多年,是我糊涂,将小姐看得太重,才犯下这等过错啊。”
围观群众亦是一片哗然。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嚷嚷:“程雪衣尚未过门,周世子就大张旗鼓地纳妾,这小女子含恨之下谋杀岳丈……”
“休得胡言!”人群中有人大声叱道,“我可清楚记得,程氏是个盲人。”
有人怒目而视:“这京城里,谁人未曾受过丞相的照拂?你这厮竟在此大放厥词,当真是个忘本的白眼狼……”
马车停在人墙后。
车上的王絮伸手拉开车帷,目光向前望去,在人群的中央,三个人,宛如漩涡中心的礁石。
三人站在“明镜高悬”匾额下,两人着深青官服,獬豸绣纹栩栩如生。
陆系舟与一位青年一左一右,正合力搀扶着一个脸色略显苍白的中年人
中年人背对王絮站立,露出的侧脸清俊儒雅,长发乌黑,他拱手道:“你说,目前的嫌疑犯只有她们二人?”
陆系舟将卷宗递出:“从证据上看,确实如此……”
“错了。”
陆系舟挑眉:“什么?”
总共就抓了两个人而已。难道说,这程又青是打算不顾律法,强行保住他女儿不成?
“人数错了。”
车辇之上,岑安神色凝重,低声道:“是丞相,程又青。”
岑安将京中格局一一道来,王絮掀开窗帷,目光投向人群中那道疏朗挺直的背影。不知为何,他竟让王絮莫名地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王絮见岑安正满面笑容地盯着她,找个借口道:“岑大人,方才我在想殿下此时……”
徐载盈为避嫌,特备两辆马车,他在后方马车中亦将此般光景尽收眼底。
岑安满目怜惜,轻轻一叹:“你这样就很好,不必总是那般小心翼翼、时刻提防。等我带你回家,你就有青儿妹妹作伴。”
“我的夫人,那可是精通六艺的大师呢,到时候你若是想学,应有尽有,无需担忧。”
王絮其实聆听得极认真,只是目光却为中年人所羁,竟难以移转分毫。
她一定在哪见过这个叫程又青的中年男人。
可岑安说,程又青未握朝廷重权,凭其富埒王侯的财力,与算无遗策的智谋,备受一众文官敬重。
每逢大事,程又青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王絮心下不禁泛起疑云,这样的高岭之花,自己当真有机会得以近其身?
陆系舟目光于人群中逡巡,忽的,直直撞上王絮的视线。
陆系舟神色未动,对着王絮比了个口型。王絮瞧得清楚,竟是“看我干嘛”四个字,心中不由一怔。
折扇在指尖轻轻摩挲,陆系舟回神开口道:“丞相大人,难不成雪衣小姐有不在场证明?”
嘈杂的人群里,习管家的妻室神色从容走出。
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账本,交由衙役后,衙役又将其递交给大理寺卿。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奴婢名唤胡平儿,于丞相府司职采买之事,是管家习睿的妻子。”
陆系舟似笑非笑:“你来是为给程雪衣作证?”
言外之意,程家人出面,来为程雪衣作证人?
“非也。”胡平儿双眸中透着坚定,“是为了给另一个蒙受不白之冤的人作证。”
“自去年伊始,奴婢便一直于百花楼附近一位女子处采买花枝。那日也是不例外。”
大理寺卿李均道:“你可认识她们?”
陆系舟翻开账本,纸张在翻动间发出“沙沙”的声响,“按你所说,这位名叫赵云娇的女子,是没有作案时间的?”
胡平儿到底是丞相府做事的,除了声音有些细瘦和颤抖外,竟是对答如流。
三两下就将赵云娇的嫌疑摘除。
就账本所记时间来看,每日卯时,胡平儿与赵云娇一家存在买卖交易,前几日亦不例外。
“民女只知是一家人经营。他们一家人都迷糊,不是算错钱,就是记错预定,我每次都得亲自去。那女子性子柔弱,别的……民妇真不知。”
“如此一来,这嫌疑犯便仅剩下……我那亲生女儿一人了。”
言罢,程又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与无奈。
议论声嘈杂涌来,纷乱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