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絮不紧不慢地拢好衣襟,淡淡道:“我忘了。”
她自然看得出他的疑惑,不卑不亢地挺直身子,盯着他的衣领:“小时候的事情,记得住的人,是因有人替他们撑腰,我记不住,也不愿记住,这样回答,你满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载盈眼睫微动。
王絮用她那沾了血的手,上前来扯他的衣领,徐载盈皱了皱眉,扼住她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殿下,不知你的伤,好的如何了。”王絮也不抬眼,专注地去看他,视线从上至下,一点一点挪下去:“我记得你的肋骨,胸口……”
在山洞里,王絮替他换过衣裳,自然是知道他伤的部位。
她的目光逐渐下移,徐载盈神色有些冷,一双淡如茶水的眸子里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王絮终于抬眸,干脆道:“可这些,都不是因我而伤的吧?”
徐载盈的语气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所以?”
“其实,我早听说有人在长陵县挨家挨户的查,我知道他们不日就要进村。他们找的人,不是你,还有谁?你是一定会被救的。”
徐载盈能想出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我早知你有一道护心锁,因此才像你射出一箭,不是刻意地要杀你。
想到这,徐载盈有些烦躁,鸦青的睫羽遮住快要漫出眼底的幽暗,“我的刀,不是在你这里?”
她不是真心实意地要杀他,可一旦他挡了她的路,他就非得死不可。
他又提起刀。
王絮不回他,继续道:“我欠你的,是否早已还清?”
“你却派了一堆人在崖边射我。”
“你就这样理所应当?”
徐载盈眸中只剩幽幽的碎光:“欠你的,是周煜,不是我。”
王絮轻眨了下眼:“可殿下要杀我,我也未免太过无辜。”
在徐载盈眼中,她濡湿的发变得更黑,盯着她的瞳孔心会跳动地愈发缓慢。
他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不喜欢懦弱的人,王絮这样,他反倒是高兴的。
徐载盈见不得懦弱。
那样的人,什么也得不到。
他却想问问王絮背上的纹身,可王絮乘隙后退,抵在栏杆上。
栏杆不稳定地晃了晃。
徐载盈脸色骤然变化,如晴日忽被乌云笼罩。他猛地向前大跨两步,王絮已失去支撑自二楼跌下去。
她却没朝他伸出求救的手。
飞掠过的天空湛蓝如洗,纯净的蓝色要将人吞没,耳畔的风拉扯着王絮,身体仿佛正飞向一个未知的地方。
耳朵里除了风声,似乎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种失重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雨后冷衫味扑面而来,一只手,大力地箍住她的手腕,要将她拉上来。遽然间,王絮却张嘴咬在他手臂上,徐载盈几乎感觉到她的牙齿在颤抖。
徐载盈面不改色,王絮松了嘴,留下的齿印极深,所有的纠葛与亏欠,化作她牙关的力道,深深地扎进徐载盈血肉。
他的手上是铜锈味的血,王絮有些晕眩,恶心地咬下一口,“我总归是欠你,今日,一并还给你。”
王絮的唇畔渗出血线。
徐载盈不语,掐着她的手腕提上来,另一只手去揽她的腰:“二楼,摔不死。”
“你先上来。”
徐载盈的手流出了血,齿印边缘参差不齐,周围的肌肤微微泛白。
王絮舌尖扫过齿痕,再次重重地咬了下去,泄愤一样,这次,嘴里尝到一丝苦涩。
她是在耍花招。
徐载盈不喜软弱,可她却有些勇敢得过头了。没几个人敢以自己的命,换他垂怜,也没几个人敢用跳楼来威胁他。
因为他向来冷漠,从不把人命当回事。
徐载盈知道王絮在赌,赌他是否心软。
他平白生出几分无奈:“上来,我不会杀你。”
王絮的手指与他缠在一起,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惨白的肌肤下是条条清晰可见的青紫脉络。
手心血溢出得更多。
衣袖挽下一半,皙白手臂上,殷红鲜血如蜿蜒的小蛇般歪七扭八地淌下。
她眸中是动人心魄的水光:“阿莺。”
徐载盈一怔。
自得知他乃是太子之后,王絮便再未喊过他“阿莺”这个名字,甚至与他也未曾多说过几句话。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与戒备。
因着他说了,他不会杀她,所以,她才如此亲昵地唤他阿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