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起,院子小径被雪掩埋,野花野草只留下一些干枯的茎秆在寒风中摇曳。
邻居打猎归来,抬着头小野猪,邻家儿子在门口支了个大陶锅,众人围拢过来,猪肉在锅中炖煮,咕嘟冒泡锅气四溢。
邻家大哥提起斗勺,粗声粗气地笑:“平日里大家伙没少照应咱。今个儿猎到这野山猪,那可是老天爷开眼嘞。”
听着翻滚的声音,想象着入口的美味,令人垂涎欲滴。若是咬上一口,肉质肥美,鲜嫩多汁。
“大伙快拿碗来,都来尝尝这肉汤,也让咱这村里老少爷们都沾沾这喜气。”
贫困小村里,诸人平日生计艰难,粗食亦难果腹。
今得野山猪肉汤,实是难得美味。这汤于村民,是奢侈的享受,众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村里最吝啬的村民马有财,恨不得提个桶来。
趁着其他人回家拿碗,王郗近水楼台,先端着碗上前,邻家大哥一瞥,摇头,回身取了个盆来。
王郗受宠若惊地看他一勺一勺的舀着肉。
泛着油光的肉在盆里微微一颤,翻了个身,少顷,被装得满满当当的盆压在他手心。
他手就像被火撩了一下,热辣发烫,问:“行云哥,你这是……”
隋行云环顾一圈,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你和你姐一起吃。”
他推了他一下,将他推进门,一边嘱咐他:“不要告诉你娘,还有你爹。”
长空既无浮云蔽日,却呈昏沉之态,千树万树琼花开遍,映出滢滢清辉。
王郗勾着脚掩上门,双手端着盆,踱进灶房。
王絮在砍柴,手起斧落,干脆利落,见他进来,将斧子置于一边案上。
二人各取双箸,边吃边聊,王絮提了几句隋行云,就一口一口吃着肉,唇上沾得些许汤汁,她遂自怀中取出一方巾帕,拭干净嘴。
“阿姊,多加些柴呀。”王郗朝掌心轻吹一气,又用力搓揉双手,咧嘴而笑:“呵,娘予了书院管火的老师傅些许银钱,他已应承帮我打点了。”
雾气化作寒霜,幽幽消失在茅草屋内。
名为王絮的女子缄默未语,只是添了片柴。
“闻得这一届学子出师后,大多在县里谋职,运势顺遂些的还能在县衙当差呢!”
王絮的目光落于少年神采飞扬的面庞,“哪有这般轻易?”她不禁心生躁意。
她所生之处偏僻荒僻,官家未曾拨款修筑书院。整个县城仅有的一所书院是当地世家门阀集资所建。
公子哥大小姐堂而皇之吃喝玩乐之所。
莫论管灶火的,即便书院夫子认为家弟才华出众、惊世骇俗,欲将其纳入,亦是艰难至极。
“你那书院距咱家二十余里,日夜往返相加要徒步四十余里,我可没你这等福泽。”
少年刚欲辩驳,王絮便开口打断:“休要多言,我去铺些稻草在炕上,你将柳絮塞进被里。手脚利落些,爹娘赶集马上就要回来了。”
少年无奈,强压下心中澎湃激动,只得依言照做。他步入柴房,捧起一掬柳絮进屋,掀开早已塌陷的被子一角,缓缓放入柳絮。
“阿姊,稻草昨夜爹娘新铺了,不用拿了。”
他们凭依着夏天采收稻草,柳絮过一个相对温暖的冬。王浠见无人回应,走回灶房,方才还在捡稻草的王絮,连带着箩筐俱杳无踪迹。
屋外,雪地之上遗落一串足印,随风雪涤荡,渐次变浅。
王郗循迹寻到一处山洞,站在穴口一侧,挡住了一角光亮。
他向来倔强的阿姊,何曾这般讨好过人。
王絮微微俯身,拧开水壶,将它凑近青年的唇畔,倾斜壶身,让水缓缓流入青年口里。
青年艰难地吞咽着,水滑过喉腔的瞬间,不禁蹙眉。
粗陶水壶带来的异味,混合着陈旧的气息,在他舌尖逸散开。
望着眼前女子关切的眼神,青年强忍不适,继续喝下这带着异味的水。
王郗心已经揪起来了,这人眼里分明写满了嫌弃。
青年低头,胸口又开始渗血。
还未等他组织好语言,王絮将装药的瓷瓶放下,掰碎了口袋里放的干粮,用手掌递到他唇畔。
“啊……我忘了,你现在可以自己吃了。”
王絮声音温和,似乎还带着几分苦恼。
青年回避似的侧过头,好像以为王絮会叫他张嘴似的,王絮却小心地将干粮倒进自己嘴里。
她拍了拍手,从箩筐里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有几块完整的干粮,她递到他的嘴边。
青年哑声问:“你照顾我多久了。”
他咬上干粮,就像是咬了一块冰,又硬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