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陪陪我吧。”◎
今日大佛寺开市交易,燕冬正值假,陪着崔拂来出门散心,顺便瞧瞧有没有新鲜玩意儿。
“娘亲,这几日我听了好多议论,有关大……四殿下的。”燕冬坐在崔拂来身旁帮她穿针,“这事儿如此突然,万一有人质疑四殿下的身份怎么办?”
“皇室血脉不容混淆,所以不是万一,是一定有人质疑。倒也不必担心,”崔拂来接过燕冬递来的针,“当年明妃寄给我的那封信,我一直妥善保管,纸张磨痕笔迹都做不得假。还有明妃去之前,给陛下留的那封遗书,上面的话也能证明燕颂便是赵颂。”
当年崔拂来与明妃并称双姝,两人是闺中密友,感情甚笃,嫁人后虽然一个在京城,一个因为当时大雍还未一统在北境府,却几乎是同时怀上的孩子,当时此事引为美谈,如今看来却是预谋串通。明妃生产时血崩,一尸两命,不久后从北境传来消息,燕国公夫人平安诞下长子,陛下亲自赐名,取了“颂”字。
燕冬惊讶地说:“所以,明妃娘娘刚怀上孩子的时候就想把孩子给咱们家吗?”
崔拂来颔首。
燕冬有些不解,“为什么呀?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反而是太喜欢了,所以才不能留在身旁。”崔拂来叹了口气,“先帝与陛下是截然不同的君主,皇子们似他瓮中蛊虫,他只要厮杀后残留的那一只。当年陛下是富贵闲人啊,他不擅权争,更无意权争,先帝容不下这样的皇子,所以一步步将他推入夺嫡旋涡。”
“我大概懂了。”燕冬说,“听说陛下与明妃娘娘是彼此有情的,曾恳请先帝让明妃娘娘做自己的皇子妃,可先帝没许,反而选了当今皇后。陛下是重情重义的人,心里只有明妃娘娘,所以先帝一定不喜欢明妃娘娘,对吗?”
承安帝的软肋太明显了,而且踩准了先帝的忌讳。
崔拂来点头,说:“明妃嫁入皇家后虽与陛下感情未变,可她从前是灵动的莺,做不得阴暗囚笼中的金丝雀。她活泼聪敏,知道若与陛下一直情深,先帝就容不下她。她惧怕了那样的天家,所以有了孩子时就下定了决心,要把孩子给我,不是送给我,是托孤。”
“她明知自己要死,仍要嫁给陛下。”燕冬有些伤感。
“女子有多少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女子的婚事就好比那彩棚里的饰件儿,任双方按需求喜好价钱择选。”崔拂来说,“她遇见了自己的心上人,心上人也一心倾慕她,这是难得的缘分,人为情死说到底是成全自己。”
燕冬颔首,痴痴地说:“我也愿意为了心上人死。”
崔拂来穿针的手顿了顿,抬眼瞧了瞧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小儿子,说:“人家还没有喜欢上你啊?”
“没有,”燕冬叹气,“您不懂,情形很复杂。”
“小没出息的。”崔拂来摇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是男儿家,主动一些,大胆一些嘛。”
燕冬眼珠子一转,说:“他……他也是男儿家。”
“……”崔拂来盯着心虚不安的燕冬沉默了一瞬,忽然莞尔,“你和四殿下说了?”
燕冬点脑袋。
“我说他那会儿怎么对你有心上人这事儿那般不悦呢。”崔拂来收回目光,继续绣花,“男儿家就男儿家吧,你喜欢人家,你就要主动,难不成等人家突然有一日莫名其妙瞧上了你,反过来追求你么?”
她这样说,就是不反对他喜欢男子,燕冬松了一口气。
“我有点害怕。”燕冬惆怅地说,“若是我告诉他,我心里有他,他却不喜欢我,反而要拒我千里之外,我该怎么办?”
“那就换一个,好的多了去了,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崔拂来说,“你是就喜欢男儿么?”
“不懂,”燕冬老实巴交地说,“毕竟我就喜欢了他一个。”
崔拂来笑着说:“别怕,那人要是真不喜欢你,到时候娘给你办个招亲会,把符合你标准的人都搜罗起来,不信没一个比不上他。”
“哇,”燕冬笑嘻嘻地说,“娘亲威武!”
他话锋一转,“但是我发誓,天底下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了。”
“喜欢一个人,多少会帮人脸上贴金。”崔拂来说。
燕冬憨笑,“我可没有,等以后您知道他是谁了,就明白我绝对没有说大话。何况哪怕真有人比他好,也和我没关系,我喜欢的就是他。”
“哎哟喂,”崔拂来叹气,为儿子发愁,“难办,情爱这份苦,我们冬冬也是吃上了。你不知道,你爹近来老是念叨这事儿,他不乐意见你为着旁人整日忐忑不安。”
“若爹爹知道我喜欢的是男子,他会生气吗?”燕冬试探。
“他生什么气?”崔拂来说,“只要你想做的事,爹爹都依你,都力所能及地成全你。”
燕冬嘿嘿笑,抱住崔拂来的胳膊倒在她肩头,很有志气地说:“您二位就瞧好吧,我保准给你们找个全天下最厉害的儿媳……婿。”
“行,”崔拂来笑着说,“那爹娘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
“这是个好消息,”五皇子伸腿踹了下面前的奚望,嫌道,“丧着张脸,谁把你媳妇儿抢了不成?”
“属下没媳妇儿。”奚望沉声说,“二皇子刚下桌,又来了个难缠百倍的四皇子,这怎么就是个好消息?”
摇椅摆在院中,五皇子仰头靠背,闭着眼悠悠地晒太阳,说:“对我们不好,对三哥不好,对我这位熟悉又陌生的四哥也不好,大家都不好,就都是好咯。”
“为何对四皇子不好?”奚望不解。
“宋家和明妃没了,他身后没有舅家倚仗。别提燕家,”五皇子摇晃手指,“燕家那两口子如今闲居在家,不管事儿,燕二爷是个一心编书教书的文人,老二老三都在御前任职,最是敏感,必得先和这位曾经的大哥撇清干系。崔郡王府远在江南,崔郡王又和陛下是表兄弟,只需要遵从陛下的旨意,没必要站队涉险。算来算去,燕家就剩下个燕冬……”
五皇子睁开眼睛,笑了笑,“难怪。”
“什么?”奚望说。
“难怪陛下要借着安信侯府一事教训冬儿,”五皇子恍然大悟,“敢情他老人家是要把冬儿放在这个位置上。”
奚望正要说话,亲卫从外进来,说:“殿下,陛下宣您入宫议事。”
三位皇子、六部几位上官、审刑院的两位主簿和王植汇聚紫微宫,众人打眼一瞧旁人,就知道今儿要议的事情是什么了。
“朕身子懒,只好在这里和你们说话,赐座吧。”承安帝温声说,“煮了好松萝,都喝两口暖暖身子。”
众人谢恩落座,内侍依次奉茶,轻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