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考院就要开门了,”任麒犹豫地说,“您看,此事要不要先向陛下禀报?”
“事儿太大了,没有证据到了陛下跟前怎么说啊,难道就说探子发现富文楼里有不明人士出没,接触考生?接触考生犯了哪条律法?可这不说,出了事儿就晚了,难啊。”燕冬拿扇柄敲了敲肩膀。
的确如此,涉及春闱公平不是能儿戏的,若是捕风捉影就是让所有人都看审刑院的笑话,再被有心人一挑拨,审刑院就是自找麻烦。偏偏大事上丝毫风声都不能忽略,方才任麒收到消息时也担心将此事禀报燕冬后,燕冬是否会重视。
“这事儿不能马虎,也不能冲动,”燕冬说,“至少要先拿住一点证据,证明咱们不是疑神疑鬼,然后立刻上报御前。”
任麒颔首,说:“先抓人?”
“捉贼要拿脏。”燕冬回到圆桌旁落座,“找人把鱼给我钓上来。”
“是。”任麒转身就要去挑个自己人,才出两步却被燕冬拦下,“且住。”
“与春闱有关的营生是掉脑袋的罪过,卖方不可能和不知深浅的买家做生意,找人假扮考生怕是行不通。”燕冬晃了晃扇子,“要找真考生。”
任麒犯难,这时候去哪儿找一个又能相信又能临危不乱做戏的真考生?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这头正犯难,那头崔玉闻声赶来,门前的校尉传了话,燕冬首肯后就把小郡王请入雅间。
“哟,”燕冬揶揄,“这么早就饿了?”
崔玉让任麒免礼,走到燕冬对面落座,说:“我是来和你说正事的。”
燕冬没说话,但脸上显然写着:就您能有正事儿?天真要塌下来啦。
崔玉自诩天底下最好的表哥,并不和小表弟计较,把方才文心和自己说的事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燕冬和任麒对视一眼,崔玉见两人并不惊讶,稍微一思忖,笑着说:“看来是我多费心了,你们审刑院的耳目多厉害啊。”
“表哥别这么说。不瞒你,我们正在查这事儿呢。”燕冬看着崔玉,“我且问你,那个文心能用吗?”
崔玉颔首,说:“能用。”
燕冬确认道:“没被美色所误吧?”
“瞧你这话说的,”崔玉瞪了燕冬一眼,“放心,大事小事我分的清。我与文心相识数年,这是个一心读书不迂腐、一心上进不为浮名所动、不忘恩义的人,否则就凭他二十中举,如今就不会仍然住破院子穿粗布衣裳。地方上的官府富商,想招婿或是直接养着他的,他一个没搭理,钱都拿来供养当年让他读书的先生、帮着乡里修建私塾了。”
燕冬颔首,示意任麒亲自去找文心,说:“能让我家表哥说好,那必定是好,是个美人儿。诶,那你是不是其中一个?”
“什么啊?”崔玉摸摸肚子,“馋了!”
燕冬吩咐外头的人去拿食单,直白地说:“你想不想要这个文心?”
“我与他只有朋友之谊,没有别的。”崔玉笑着说。
“哦。”燕冬跟表哥通气儿,“昨夜舅母来信了,让娘亲在京城里帮你相看相看有没有合适的小郡王妃。”
“不慌不慌,”崔玉接过常青青递来的食单,选了几样茶点果子,十分淡定,“真催急了,我就削发为僧,云游四海去。”
“那怎么行呀!”燕冬向常青青摇头,没额外再点别的,只瞪着这个不着调的,“你是小郡王。”
“咱家又不止我一个孩子,怕什么?诶,”崔玉问,“记得你珏表哥吗?”
燕冬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冷酷如冰雕的脸,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记得!冷冰冰的,好凶!”
“你这样说,他要伤心了。”崔玉好笑,“他这人就那样,不喜笑,笑起来更吓人!但他可喜欢你。”
燕冬狐疑地说:“喜欢我,那怎么这些年都不找我啊,也不和我写信。”
“他以为你不喜欢他,不敢和你说话。”崔玉憋笑。
燕冬委屈死了,说:“我每次往江南写信送礼,信里问候了他,备礼也有他的一份呀。”
“你给别的表兄弟姐妹也写了,也备了啊,看着很像寒暄客套嘛!”崔玉说。
“哼。”燕冬很不高兴。
“别鼓着脸,我今晚回去就给他写信,让他立刻滚来给你负荆请罪,好不好?”崔玉哄着说。
燕冬哼哼,“别想污蔑我的名声,我可是很尊敬兄长们的。路这么长,别折腾珏表哥了。”
“是,我们冬冬最乖了。”崔玉笑着说,“老头子有意放权,但我不管事,这些年来家里的正事都是你珏表哥操心。所以别担心,咱们老崔家有人,你珏表哥比我能干多了。”
“好吧好吧。”燕冬老气横秋地说,“后人自有后人福呀。”
“后人自有后人福呀。”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燕颂目光含笑,出现在燕冬视线之中。
“大哥!”燕冬“噌”地站起来,大步走到燕颂面前,很惊喜的,“你怎么出来了?陛下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吗?”
“乌老年纪大了,这几日有些不好,我请旨出来探望,顺道来瞧瞧你。”燕颂嫌道,“宫里闷得慌。”
“晚些时候我陪你出去走走。”燕冬握着燕颂的左臂,请他到桌旁坐,“乌老身子如何,要紧吗?”
“身子倒是其次,要紧的是心病。”燕颂垂了垂眼,“治不好的。”
燕冬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这是人家的家事,转而说:“我在办大事呢!”
燕颂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燕冬坐下,说:“我都知道了。”
崔玉抿着茶,听燕冬给燕颂讲述方才的事情,生怕遗漏任何一句,燕颂目光含笑,认真倾听,两个人谁都没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