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阁下!”那书生慌手慌脚地接住钱袋子,连忙捧手见礼,“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在下当登门拜谢。”
“不必。”常青青摆手,转身快步追上了马车。
那马车一眼便知富贵,那位出手帮忙的人穿着讲究,仪态比富家公子还要出挑,却只是随意地坐在马车外,只是个随从。书生震惊,这是遇见大人物了。
“老板,不知方才那辆马车坐的是谁家主人?”同行者好奇地问。
“方才过来的那位叫常青青,是燕家小公子的贴身亲随,逢春院的管事。他哥哥叫常春春,原是燕世子的贴身亲卫,如今自然就变成了四殿下的亲卫。”老板笑着说,“马车里坐着的自然是燕家小公子,这会儿是去国子学的。”
战功赫赫,从龙之臣,谁人不识燕家?
举子们来到雍京参加春闱,临行前各地府衙设宴践行,除了祝福,都会说一些雍京的“人情”,免得他们得罪大人物,甚至牵连乡里。那些人物里有一个名字格外特殊,此人并非皇子龙孙、爵府世子、天子亲臣,偏偏生来最好命,最担得起那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是燕小公子!”同行者惊喜地说,“不想能碰到这样的大人物。”
“不难见,不难见,”老板笑着说,“燕小公子经常到处溜达,有时会在街边摊贩用餐,有时谁吵架打架的,他路过了还要凑凑热闹。雍京的公子哥儿里,他最没架子,最是和善,咱们这些老实本分的普通小老百姓,谁都不怕他。”
众人闻言颇为感慨,世间仗势欺人者太多,偏偏那一点势力就能压死普通人。燕小公子这样的官家子弟如此和善,不论是出于家教还是品行,都是难得。
*
燕冬还未下学,就被承安帝叫进了宫。
“春闱将至,雍京内外尤其是举子们入住的客栈、寺庙、民居等处的巡防尤为紧要。按照惯例,这个时候除了兵马司、雍京府,还要审刑院从旁协助,主要是谨防宵小。”兵马司统领严谌微微侧身,向燕冬捧手,“燕大人,有劳了。”
乍听这称呼,燕冬愣了愣,还以为燕颂也在这里。
“职责所在。”燕冬捧手回礼,见承安帝坐在炕桌旁批折子,便凑上去,小声说,“陛下,几个意思啊?”
“什么几个意思?”承安帝逗他。
燕冬努嘴,说:“严统领叫臣‘大人’,但臣没有官印!”
“你这会儿不是正式的,前面有个‘代’字。”承安帝说。
“哦,就是陛下还要考察臣一段时日嘛。”燕冬说,“没有官印,怎么办事?”
“喏,”承安帝指了指一旁的一卷圣旨,“旨意一下,大伙都知道你是未来的燕院使了。”
燕冬说:“那好吧。”
“那好吧。”承安帝学着燕冬的语气,笑了笑,“很勉强的样子。”
“可不敢。”燕冬说,“您现在把官印给我,我拿着也沉。”
承安帝笑,“怕了?”
“不怕,”燕冬实话实说,“有些紧张是真的,毕竟是那么要紧的官职。”
承安帝说:“还记得先前李家出事时,朕和你说的那些话吗?”
“记得。”燕冬说,“如今也懂了。”
“懂了就好。”承安帝示意严谌退下,单独和燕冬说话,“别觉得朕算计你。朕想要栽培你,也要考验你,都是真的。”
“臣明白。”燕冬捧手,“天恩浩荡,臣竭力做事以报万一。”
承安帝看着这个孩子,慈和地笑了笑,颔首说:“从今儿起,就不是学生,是官员了,保持玲珑心,擦亮耳目,去吧。”
燕冬看了眼那一摞厚厚的折子,小老头似的关心叮嘱了几句,待承安帝连连点头答应,这才行礼告退。
“小……燕大人瞧着沉稳了不少。”吕内侍说。
“性子还是那样,一句恭维奉承的虚话都没有。”承安帝说。
吕内侍笑道:“陛下不就喜欢燕大人的直率简单吗?”
“喜欢,可如今做了审刑院使,这性子难免叫人担心。和恭达说一声吧,”承安帝说,“要他继续做朕的耳目,盯着逢春,也要时刻提点协助他的新上官。”
吕内侍应声。
燕冬和严谌一道出宫,路上严谌把往年春闱的巡防布置细说了一次,到了小宫门,那里站着个年轻男人,红袍文武袖。
“燕大人,这位是新任兵马司副统领茅生,此次专责春闱巡防事宜。”严谌看向茅生,“青禾,这位是新任审刑院使,快快见礼。”
茅生二十出头,白皙清俊,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据说此人年幼失家,是投镖局长大的,练就了一身武艺和胆量,后来凭武举出头,入了兵马司。他在兵马司细心做事,得了严谌的青眼,这次梁木知出事,严谌就请旨提拔他接任副统领一职。
闻言,茅生面色如常地和燕冬对视了一眼,松开刀柄,捧手行礼,“下官见过燕大人。”
“不必多礼。”燕冬抬手虚扶了一把,客气地说,“我初来乍到,很怕哪里缺漏误了陛下的差事,还要请两位多多指教提点。”
燕冬和善,严谌却不敢拿乔,说:“不敢当,都是为陛下办差,自然该通力合作。”
燕冬颔首,先一步离去,严谌和茅生捧手行礼。
等人走出一段距离,严谌转头看着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说:“燕家没了‘燕世子’,陛下转头就挑中了燕小公子。这位新上任的燕院使不如上一位杀伐果决、沉静难测,但背后虎狼成群,和他通力办事,不要把人得罪了,你们年纪相仿,若能结交就更是好事。”
“多谢大人提点,下官谨记。”茅生说。
燕冬出宫后没有立刻回家,先去桂水堂用了碗牛乳,搭配牡丹花酥,就当作晚膳了。
古记翻了几页,窗帘突然轻轻晃动起来,冷风掠耳,燕冬抬手阻拦想要上前关窗的当午,打帘走到窗台上一瞧,寒雨如幕,密密地打下来。
姑娘惊呼被打湿了新衣裳,小孩儿转头叫爹娘,摊贩抄起小车就跑,行人纷纷四处躲避,街巷一时热闹后,又突然冷清下来。
远远驶来一辆马车,玉铃轻响,府牌处的位置挂着一方蟒纹牌,没有标姓氏府邸,身份却已然明了。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推开车窗,里头的人露出半面,恰似花几上那盆魏紫牡丹。
隔着雨幕,两人好似擦身而过,风是冷的,雨打在掌心瘆凉,燕冬的心却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