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冬做了那只出头鸟。◎
承安帝刚喝了药,枕着靠背翻看奏折,吕内侍将一行人引进来,他抬眼一扫,颇为意外燕冬也在其中。
“今儿够热闹的。”承安帝说,“说吧。”
“臣有奏。”王植上前行礼,待起身后便说,“臣奉旨查办安信侯夫人于万佛寺山路遇袭一事,今日已有结果。臣领下差事后,便一直注意万佛寺周围并摸排歹徒踪迹,此外,臣担心歹徒会再向安信侯夫人发难,也着人暗中在侯府四周布排,以防万一的同时也是想着是否可以守株待兔。”
承安帝说:“看来是抓到兔子了。”
王植颔首,说:“腊月中旬,臣在安信侯府周围发现了一人,此人身份不明,行踪存疑,于是臣派人暗中跟踪,发现此人最后是进了栀芳楼。栀芳楼鱼龙混杂,不好摸排,于是臣只能继续派人盯守,两日后,此人再次从栀芳楼出来,去了东市,借着人群和一个人碰了头,另一人正是安信侯府的管家,李城。”
承安帝合上奏折,没有说话,燕冬偷偷看了一眼,觉得陛下心里已经有数了。
“臣原本以为此人与歹徒有干系,见状便知猜错了,但此人是个练家子,且不似善类,为着京城治安,臣仍然没有放弃追查。此人与李城分开后又回了栀芳楼,连续几日都没有出来,臣便派府衙相干官吏以按例巡查营生状况、来往人口为由查了栀芳楼的雇佣名册和入住名册,发现此人并不在任何一本名册上。”王植说。
栀芳楼来往人多,座无虚席,此人不可能偷偷在楼中混吃混喝那么久,所以此人多半与栀芳楼有干系,且安信侯府也可能在其中扮演着某个角儿。
王植接着说:“此后臣一直盯着此人,直到某夜,户部侍郎左谦点了栀芳楼的一支乐人班子,此人便在其中充当随从。翌日便是于清参左谦,左谦当廷辩驳并反参于清一事,此事众臣震惊,臣亦然。”
“若说雍京里谁的消息最灵通,续明和益清,你们俩是其中翘楚。”承安帝合上盖子,又打开,“左谦,耳目也很灵通啊。”
“臣的确颇感诧异,于是查了当夜进入左府的那支班子,并查到了其中一人,名唤玉纤。此女琵琶技艺精湛,常出入各大达官贵人的席面,得过左谦的捧场,于清为其写过诗,近来更是,”王植稍顿,“更是在燕小公子跟前频繁现身。”
燕冬闻言暗自瞪眼,被燕颂看了一眼,只能敢怒不敢言地杵在原地生闷气。
“那边那个,嘴巴快要噘到天上去了。”承安帝招了招手,示意燕冬上前来,把人打量两眼,“朕说今儿怎么你也来了,合着还和你小子沾点边。”
燕冬几个步子走到承安帝跟前,跪地磕头,说:“我要参王益清公私不分,空口白牙污蔑我!”
“参?”承安帝叫这孩子逗乐了,“你无官无职的,怎么参?”
燕冬噎了噎,说:“那我就以民告官!”
大雍没有“以民告官先有罪”的说法,但从前越诉是要先挨板子的,承安帝登基后有所修改,所告罪状不属实才论罪惩处,为的就是打击地方贪腐,不让百姓求告无门。
“朕先不应你这桩案子,”承安帝说,“你先说,这个王益清是如何污蔑你的?”
“王府尹无凭无据就说我和玉纤关系不清白,暗示我俩有所勾连,先前我不知玉纤所犯何罪,现下大致是听明白了,玉纤借着身份出入各大席面,探听消息、收集朝臣隐私以便相互攻讦、谋权夺利,对不对?这是杀头的罪,王府尹非要把我牵扯进去,是想杀我吗!”
燕冬气得站起来,几步走到王植面前,比人家矮一截,气势倒是要冲天。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害我有什么好处?还不是因为你看不惯我大哥,想要排除异己,所以不仅拿出让我大哥避嫌的论调,还想借着我往他身上扣脏盆子!”他气得眼睛都红了,“你的心怎么这么脏!”
好似有火焰唰唰唰迎面抽来,王植后退一步,离燕冬远了些,才说:“燕小公子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有!”
“我没有。”
“你有你有你就有!”
“好啦,嗓门怎么这么亮,吵得朕头疼!”承安帝示意燕颂控制一下那噼里啪啦响个没完的“火球”,无奈地说,“益清不是要诬陷你,是要防止你也成了下一个于清,叫人探出隐秘之事、拿住把柄。”
“除了心上人,我没有隐秘之事!”燕冬将信将疑地瞅了王植两眼,似是觉得这人不会这么好心,他鼻翼翕动,小声说,“您偏心,还在帮他打掩护。”
“朕就是太偏心你了,才让你在这里骂骂咧咧地跳脚,反过来还说朕偏心。”承安帝往外一指,眼不见为净,“屏风后头杵着去。”
燕冬没吭声,梗着脖子出去了,擦身而过时还故意狠狠地撞了王植一下,“哼!”
王植侧退半步,肩膀闷疼。
“你瞧瞧你瞧瞧,”承安帝看向燕冬的“大家长”,“把这小混账惯成什么样了!”
燕颂上前赔罪,又侧身和王植说:“介弟不懂规矩,晚些时候我设宴,押着他给益清赔罪。”
王植还是那副和煦的样子,还是那一句:“小公子天真纯善,下官明白。”
“让这皮猴子一搅,差点忘记正事儿。”承安帝摁了摁眉心,抬手点了下吕内侍,“叫小吕去把人叫来吧。”
吕内侍应声,快步走出殿门,对门前一个低眉垂眼、白净秀气的年轻内侍吩咐了两句,“把相干的人都传来,快着些。”
“儿子这就去。”吕鹿行礼,后退三步转身小步跑走了。
吕内侍正要进去,老远瞅见一人快步过来,像是有事要禀报的样子。他顿足等了等,待人上来才上前问:“姚指挥使,您有何贵干啊?里头正出事儿呢。”
姚得闻言往里头看了一眼,说:“我方才带队巡逻,在顺天门瞧见一人,是王府尹的弟弟王樟。这王公子说是有急事要报给审刑院的任主簿,但任主簿这会儿不在,燕大人也不在,我就上去问了一嘴。”
他附耳与吕内侍说了一句话,说:“这事儿不得了,得由陛下圣裁。”
吕内侍闻言抬手示意姚得稍待,转头快步进入大殿,轻声与承安帝耳语。
燕冬正百无聊赖地偷偷打呵欠呢,忍不住悄悄探头瞥了一眼,燕颂似乎察觉到他鬼鬼祟祟的视线,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无声地安抚。
燕冬朝他眨了下眼睛。
承安帝说:“传王樟。”
王植闻言眉心微动。
王樟?燕冬记起这人是谁,一时也挺纳闷。
人很快就到了,跟在内侍身后弓腰埋首一路快行,在里间跪地磕头,万分恭敬道:“草民王樟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安帝没有让王樟起身,说:“玉纤故意接近兵马司副统领梁木知,意图伺机陷害,后被梁木知发现,两人因此断了联系——此事,你是如何知情?”
“回陛下的话,草民偶尔会参与雅会宴席,此前在李小侯爷的赏花会上与梁统领曾有一面之缘。宴前,草民行圊时无意瞧见梁副统领与玉纤在园子角落说话,两人看着对方的样子,分明就是有情。”
王樟头回面圣,紧张得不得了,这会儿已经逼出了一脑门的汗,承安帝见状让吕内侍拿帕子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