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
他回过头来,一张俊美又凌厉的脸。
“军令,如山。”
那一眼毅然决然,隔着岁月山河,烫进徐雪尽的眼睛。
他与他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看着满面风雨,黑暗侵吞光明,逃无可逃,只有西陵池南的眼睛似火明亮。
“雪尽。”
“父亲!”
徐雪尽梦中惊起,只觉头脑一片混沌,满身冷汗浸湿,他好似听到有人在叫他,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他摸了一把自己头上的汗,将压在枕下床底的信胡乱抓出一把来捂在心口,才渐渐冷静下来。
“美人哥哥。”
极轻极轻的声音一下子让徐雪尽清醒过来,他立时下床,将房门拉开。
一个人扑进他怀里,贴着他的身躯滑落。
徐雪尽下意识抱住他,借着月光看到自己雪白的寝衣变得辩驳,他大惊失色:“露白!”
“世子妃!露白!”霆玉来得很快,他只见露白倒在徐雪尽怀里,面色青白,嘴唇泛紫,想必是一直轻功纵跃动了真气,此刻气散,消耗干净。
霆玉脸色骤变,握起他的手腕,而后不可置信的死色。
“美人哥哥。”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寂静夜色里只有贴着耳朵的人才听得清楚,“我在东洲查到了东西,二十年前,西陵氏的私兵曾装作抢粮的山匪去打过北溪,他们放火烧了北溪的粮仓,让北溪乱了三日自顾不暇。”
“露白!”霆玉打断他,“你别说话,你知不知道自己!”他想往他嘴里赛一颗续命丹,却被露白轻柔地扼住。
“别浪费了。。。。。。北溪以为是北胡残部卷土重来,一路打出去,回来才知道不过是山匪抢劫,求援的人被山匪误杀。。。。。。此事、此事就在,煜威侯战死之时。”
徐雪尽瞳孔放大,浑身僵直。
露白倚靠在他怀里,兀自说话:“我得到消息,觉得不好,事关重大不敢轻易告诉余承侯的兵马,便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三日前,我忽然吐了血。”
一口极黑的血。
他心觉不好,只来得及用天蛛的情报网回传,押解相关人证入京时,任何人不要接近那个万药谷谷主。露白在天蛛多年,为人谨慎,一饮一食都分外小心,他思来想去,唯一不寻常的,只有审问搜身时,他接触过那个人。可惜只是三日,他就发觉自己命在旦夕,为保一口气到京城,不得不放毒血求生。
“但索性,还是赶上了。”
露白从胸口掏出一个布包,他身上的血干的混着湿的,弄脏了徐雪尽的寝衣,却是一点没弄脏这个布包。
“美人哥哥,我在上头看到了你的化僵、近墨者黑。。。。。。还有许多无名的毒。”露白声音越来越低,“其他的,美人哥哥等天蛛。。。。。。”
他胸口起伏,霆玉眼睛一睁,几乎是瞬间推开了徐雪尽,少年吐出一口黑血,伏在地上喘息。
“露白!叫人!叫大夫!”徐雪尽爬起来,仓皇着要去找人,被霆玉拽住手腕。
“世子妃,来不及了,已入心肺。”
霆玉低沉的声音炸在徐雪尽耳边,他短暂迟钝,回首时,已被拉离了很远。
“多谢。”露白唇齿微动,他也不晓得自己中了什么毒,本不该去碰徐雪尽,但力竭气尽,竟还是倒在了他怀里,还好霆玉眼疾手快。
胡大夫匆匆赶来,看到此景也怔住,银针探入地上污血,他随后摇了摇头:“无毒。”露白的手腕被他拉起来,而后轻轻放了下去。
徐雪尽见他低垂着眼眸,缄默不言。
“露白,露白!”徐雪尽走过去,跪坐在他身边,颤颤巍巍地伸手将人又抱进怀里。淌过生死的人,如何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那个月夜,谨世院静谧得仿佛无人来过。
“我没有什么遗憾,能为主子而死,露白不虚此行。”他微弱的气息变成不清晰的话语散在冷风里,“不要难过,没能屈辱地死,我很高兴。”
徐雪尽默不作声,只有眼泪落下来。
他们初次见面时,露白问能不能摸摸他?少年白净的脸上扬着天真的笑,娇痴痴地喊他“美人哥哥”,那不是他本来的模样,却也是他真心笑着的一刻。轻舟一过,竟已恍若隔世。
总会有人鲜血铸路,徐雪尽早就知道,连甄云濯都将自己算在里头,那些追随着光芒前赴后继埋在黄土里的英烈,又何尝不是?
“露白,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说?”霆玉轻声问。
话?
父母早死,亲友背叛,身体残缺,他在这世上除了主子,了无牵挂。
该了无牵挂才是。
“美人哥哥。”
“我在。”徐雪尽握着他的手,肩头的发垂落在他身上,露白闻见淡淡的香味,有些像关岭挂在床边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