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心积虑的死法,好似就在等着这个人来到京城,他们可以不知道缘由幕后,但死人不会说话。
这二十年来多雷身处北胡王庭近前,大概难有出手时候,且背后之人几十年都不忘清扫障碍的心,倒是不难猜出是谁了。
“当年西陵氏老家主属意逍遥为继人,兄长平廊和嫡亲妹妹庭楹,乃至西陵氏族人都未有异议。”甄宁熙沉声,“若非容与,我恐怕此生都想不到会是他的大哥。”
原来最凶狠的,从不说话。
甄云濯颔首:“新仇旧恨,我记得。”
那次深聊,是他们父子最后一次见面,甄宁熙仍旧站在那棵辛夷树下,目送着他离开,这么多年,他们难有的心平气和。
“怀霈。”
甄云濯回望过去,他从仰望到平视,父亲一直都挺直着脊梁,如同巍峨山川,此刻,亦没改分毫。
“此路不易,多少枯骨,切勿回头。”
此路不易,多少枯骨,切勿回头。
这是甄宁熙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甄云濯如今想起,还是觉得有些不解,他从来坚定,虽有过动摇,但抱着必死的心出来,就没想着再回去。此生只怕是不能再尽孝膝下,所幸,还有一个甄云沉,因而甄宁熙的叮嘱实在多余。
他翻身上马,神色如初:“现在启程。”
“等等!”一个人骑着马冲到前头,面色急切,他拦在甄云濯的马前,跪在前头,“世子,你们要去六州?!”
甄云濯冷冷看着张石川:“你若要旨意,我没得给你,此行也不带你们若阳守备军去。”
他脸上的疤痕明显,看着凶恶,神情却急得像一只猎犬:“不是!世子雷霆手段,三日拿下霍敏,末将心服口服,从前是我眼光短浅。。。。。。”
“你究竟要说什么?”孙孟京打断他,“我们此行要离开,不瞒着任何人,你可质疑,也可沉默,无论如何我伯父都能保证不会连累若阳。”
张石川慌乱地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问你们,能带我去吗?我跟着你们走!”他好似急于证明自己,说得语无伦次,“我、我有三百个兵,绝对听我。。。不是,绝对可以听你们。。。。。。我带他们跟你们去六州!”
甄云濯看着他,眉头微蹙:“张副将,我与你的赌约还未尽。”
张石川一愣:“不、不是赌约,我输了。我。。。。。。我就想跟你们去六州,我是个粗人、莽夫,不知道。。。不懂。。。。。。我。。。。。。。”
“哎呀!”丁仕良摸着头,烦的很,“你比老子还不会讲话,三百个兵也好意思在这说,我们可不等人,自个来追,三天内赶上,你跟着我!”
张石川露出喜色:“好好好!我们都准备好了!我也和孙将军说好了,一定能追上!”他晓得做主的是甄云濯,还是有些犹豫,“世子,您带回来的小猎户都能。。。。。。”
措不及防被点名的刘玉,藏在队伍里勾下了头,他本也是要被留在若阳的,跪着求了孙孟京又去求了宁则,才能跟着上路。比起这些训练有素的兵,他只能做个后头打杂的,但前两日被张石川手下的人晓得了,竟是追到了这里。
甄云濯面露轻微的不耐:“你跟我走,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张石川,你有军功,也有本事,不必冒险。”
听到这话的丁仕良恍神,自古成大事,人人都要一个前赴后继才能托起万丈尊荣,唯有甄云濯生怕“连累”,好似他也并无把握。然而此子心里自有成算,他要祭下的旗,唯有他自己。
然而人,生来慕强。
张石川没想到甄云濯会这样说,他哐当磕了个头,多一句话没有说。
“好。”甄云濯收回目光,“那就依丁老说的,三日内追上,你就跟着他。”
张石川喜不自胜:“多谢世子!多谢丁将军!”
行至途中,丁仕良和孙孟京一左一右,二人都是相同的疑问:“世子,其实我们也想问,为何不带若阳的兵走?多些人就是多些助力。”
甄云濯淡淡道:“若阳新收了霍敏的兵,少不得要训*直至忠心耿耿,如此任务,不比去六州简单多少,这是其一。”
“其二呢?”
“此去六州,就是孤注一掷置生死度外,外有敌人野心勃勃,内有无尽麻烦还堵着我们,何必无谓牺牲?”甄云濯扬鞭策马,“我收下六州势在必得,就算你们三个人只有一个人跟着我,我也不会失败,何必多添?就当积福,有何不可?”
他身上多系一条命,徐雪尽就多一分孽要还。
因果循环他从前不信分毫,如今有了软肋和信仰,不得不左右权衡。他只怕自己身死之后,徐雪尽承他的孽,不得安乐。
丁仕良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后脑勺,一阵嗤笑:“呵,倒有人把将军百战死说得这么。。。。。。这么婉转。”
所谓殉道啊,生前死后都殉得干干净净了。
孙孟京不置可否,也跟着笑了笑:“人各有道。我以前看不上甄云濯,觉得他没有人情,只有谋和不谋,这样的人,和我们现在的陛下,又有什么分别?但其实现在看,他也是能上九天的。”
丁仕良长叹一口:“我们世子都这样了,那位在京中的煜威侯,也不会差的。有你们此等后辈在,江山前路可看啊!”
“过奖过奖。”孙孟京拱手,“是啊,前路可看。”
若阳到六州没那么远,先到的便是北溪。
这里离边境最远,城内还是汉人居多,浩浩汤汤三万人过来,自然不会毫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