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若阳境内时,甄云濯叫宁则先带了兵入府城,他与丁仕良则带小部分精锐从靠近霍敏所在的东南郡走。
虽知甄云濯此举是有意探查霍敏的情况,但宁则还是实打实吃了一个瘪,走时不是很情愿。看出宁则的情绪,甄云濯状似无意地提点:“宁将军,靖安王才入若阳没两天就失踪,即便趁乱掳走也要对此处分外熟悉,我不信任若阳守备军,还劳你先去整顿,给我个安心。”
听到这番话,宁则脸色才好了些,欣然领命去了。
丁仕良嗤笑:“到老了还闹这别扭。”
他们二人带着人绕山走,丁仕良倒是真以为是要探探霍敏的底,分外注意沿途的哨兵,只有甄云濯,过贫瘠村落时,久久移不开眼睛。
若阳已然是中原一带最富庶的地方,因为有孙家贴补在,府城的梁税收成一直不错,先前徐雪尽偷看户部的册子,还说过这处岁供给朝廷的粮食都快赶上江南一带了,只说州府和孙氏都是有本事的。
正因如此,被蒙在鼓里倒了战马许久才知道、知道了也毫无办法,才显得诡异。
但他今日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且看围着州府不是很远的村落都到处是贫瘠田地,乱有几块地里有人,还多半是雇农模样,如今正是秋收的季节,这里的田地不该荒废成这个样子。
“只怕是霍敏的缘故,将人都掳去他自立的城里。”丁仕良见甄云濯一直盯着这些看,开口说道。
甄云濯神色凝重:“连周围可产粮草的地方都不好生看顾,他囤聚一方靠的什么?”早派了去打探消息的天蛛暗卫装束成兵士赶回甄云濯身边,与他秘密说了些事情。
丁仕良在旁边听了几句就大惊失色:“他所盘踞的衡光县就占了个地形,上不沾下不碰的,这货还能纳一县府的姬妾当土皇帝?!”
“不止。”暗卫凝眉,“属下还证实过了,叛军冬日行军要用的粮草器具冬衣,前些日子刚进了衡光,这眼看是不慌不忙要与朝廷做长期的打算,靖安王带的人来得再晚些,他们怕是想直接取了若阳。”
丁仕良终于琢磨过不对劲来:“不侍田地却粮草丰盈,占地偏黄却能有充足的物资,就算是将这一水的乡绅富户打劫个干净,也很难做到如此。霍敏造反至今有半年么?他最初还是带着一群灾民逃路,这可能吗?”他犹豫道,“这是不是就是世子说的,剿匪不是那么容易的由头。”
甄云濯没有回应他,只又问那暗卫:“可查过通沁州的粮道了?”
那暗卫面露难色:“显然是粉饰太平了,属下在这边跟了月余,一无所获,走商走货都是寻常买卖,也无一个商贩敢往衡光走。可正因如此属下才觉得不对劲,虽没人往衡光去,在周遭铤而走险的却不计其数,照理说霍敏土匪勾当,乡绅都被迫跟着,哪还有人愿意做周遭的生意?所以属下怀疑。。。。。。”
“这些粮草器具藏在走货的东西里头绕着衡光进来,待一个好时候一齐进城补给。”甄云濯道。
“是。”
甄云濯了然:“前些日子刚好孙孟京又与霍敏手下一个土寇带领的队伍打了一次,这乱糟糟的,刚好。”
丁仕良恍然大悟:“有人在暗中协助霍敏!”
这等财力,还不会是等闲人,公然暗中协助与朝廷作对,这等奸恶。。。。。。
“这会不会就是挟持了小王爷的人?”丁仕良急问。
甄云濯眸色变深,而后摇了摇头:“抓人总得有个目的,不此时拿出来要挟,等着京城将霍敏收拾干净了再拿出来?抓晖遥的人,与给霍敏提供钱银粮草的,不是一个人。”
“关于这个,主子,这些日子我们几乎走遍了若阳四周,都没个消息。小郡爷之前抓住霍敏手下的人,拷问了几日,人吐了不少东西就是咬死真的不知道靖安王下落。。。。。。”那暗卫自觉失职,“属下无能。”
霍敏的人自然不会知道,他们一开始就没敢想着直接绑靖安王。若阳守备军加上朝廷带来的人,若是不计损失强攻,要不了多久都能打下来,霍敏种种行径都是在自保,挟持靖安王若成真必不会原地等死或想着与朝廷消耗。
这么早就准备了冬日的物资就是证明,不过这番作态,倒好像是笃定若阳这边冬日补给会不足一般。
甄云濯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
“回府城,我有要事商议。”
孙孟京正与宁则重新盘算如何快速拿下霍敏,见甄云濯风尘仆仆进来,二人皆是一怔。
“世子。”放在以前孙孟京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都会在甄云濯座下,听他发号施令。
实在滑稽。
甄云濯自出了京城就没了从前那几分散漫,像装雀的鹰抖开了翅膀,幽深的眼扫视着下头所有的人。
“先前与丁将军绕了一圈,衡光易守难攻,没两个月就要入冬了,此战不宜久耗,你们打算如何?”
甄云濯说完话,若阳孙信泽面露惊讶:“回世子,可我们正是打算与他们耗。衡光附近都荒了,没有进项,他们冬日与我们打不了。”
甄云濯刚要说话,右下一个脸上有长疤的男子嗤笑起来:“我就说京城的皇子世子晓得什么?衡光那穷乡僻壤的,被我们前后围了,不出几个月就要坐吃山空饿死。一个来了人就没了,一个倒是信口开河。”
“张石川!”孙信泽喊他的名字,满脸怒气,“大胆!你是不是要背一个不敬之罪!”
甄云濯眼神淡淡飘过去,见那名叫张石川的人满脸不屑,丝毫不惧他的模样:“我有说错什么?这商议了好几天才定的持久战,这从没出过京城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一来就要三把火,还不许说了?为点军功压根不顾全局,不就是如今大昭远在京城的那些武将作风吗!”
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几乎将在场所有人得罪了个干净。
“你!”宁则正欲发作,见甄云濯利落抬手,打断他要与这粗人理论的动作。
“张石川,若阳守备军副将?”甄云濯问道。
男子扬着下巴,敷衍地行了个礼:“正是末将,世子若不高兴,大可直接军法处置了我!”
看着粗鄙不堪,实则还有点心思,知道当众拿捏甄云濯。若是不罚,威严扫地,若是罚了,日后也别想轻易就收拢人心。
张石川对京城怨怼久矣,但孙信泽还指望着甄云濯料清若阳的马政,吓得很快跪下:“世子,石川他性子直,自霍敏挪到了这头,多数时候是石川带兵以少胜多压着打,才没让反贼踏出衡光地界,望世子原谅!臣一定教导!”
没了战马,军政凌乱,若阳守备军就那么点人,连霍敏带出来的流民都比不上,在甄凌峰来之前,确实不容易。有此战绩,也算得上是个人才。
甄云濯上下逡巡张石川,久不说话,他还未怎么样,张石川却被他看得浑身发麻。与那个一看就是娇养的王爷不一样,这个人好似是一杆秤,算着他这个人有几斤几两,值得花多少银子一般。
“看、看我作甚!”张石川大着胆子,梗着脖子喊,他浑不怕被罚被杀,恨不得被贬去六州也好过在这里半死不活地熬,一辈子都熬不出个头。
甄云濯好似洞悉一切地挑了挑眉,叫张石川心中一凛。
他差点忘了,这俊美少年是甄宁熙的儿子。
“我说要打快战自然有我说的理由,张将军不愿意领兵大可以带着你的人在后头与那边死熬,这并不冲突,我用不着你们那些人。”甄云濯嘴角轻动,笑得莫名有些阴恻,“你有几分本事因而自傲些很是寻常,但与你这般莽夫我也懒得说个仔细,你我打个赌如何?”
张石川听这话愈发火大:“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