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是江南织造新上供的素白缠枝莲花罗,绣了白泽和睡莲,玲珑眼光不错,淡而不寡,确实很是配他。甄云濯提起这件披风帮他穿上,笑的春风和煦:“若是不当意磕了,那我们就正好在他们面前二拜高堂了。”
徐雪尽:“。。。。。。哦。”
堂上一对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女端坐。
王妃方曳影茜色罗裙,点翠冠面,珍珠步摇端庄秀丽。人如其名,似清风曳影,笑得温柔大方。她身侧的男子青灰色常服,身姿高大健壮,脸上没多少笑意,岁月并不在他脸上多留痕迹,恍惚间只是更成熟、更男子气概些的甄云濯。
“有甄宁熙守六洲一日,北胡蛮夷休想越我大昭边境一步。”
“以吾之身,铸不灭长城。”
徐雪尽一步一步踏进昌盛王府正殿,忽然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陈逾拍着桌子与他们讲建恒大将军五皇子甄宁熙,二十岁年纪,是如何一手建立起六州松散的守备军防线,退敌千里之外。“不灭长城”甄宁熙,至今仍是西北的传说。
“可惜!可叹!若王爷仍领兵在外,我大昭、我大昭。。。。。。”陈逾痛心疾首,“唉。”
他如今只是老友,领着闲职,赏花喝茶垂钓,再不是威震西北的建恒大将军。
甄宁熙扬起剑眉星目看向堂下偏纤弱的少年,没有多余动作和神情,却让徐雪尽膝盖一软。
“一个,不见老的老友罢了。”
他余威犹在,犹如明镜,正是壮年。
徐雪尽撩起长袍,扑通跪下:“学生徐雪尽,见过王爷、王妃。”
甄云濯与他一道跪下:“父亲,母亲。”
“快起来。”方曳影见着徐雪尽真人,长得实在好看,不自觉笑得更浓了,正要起身来扶,被甄宁熙伸手拦住。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甄宁熙淡淡开口。
“父亲。。。。。。”甄云濯满眼疑惑,这与原本说的不一样,说了只是拜见一番敬敬茶,老头这是在干什么?
甄宁熙翘起腿,理了一下衣袍,凉凉瞪了一眼甄云濯,姿态很足:“闭嘴,我没有在与你说话。徐雪尽,你抬起头来。”
少年没有了来时的忐忑不安,不卑不亢地抬起脸,双手叠得周到恰好,与甄宁熙对望丝毫不怯。
这双眼睛,这张脸。相貌三分,韵味足有十分。
“是哪个雪?哪个尽?”甄宁熙抬起面前的茶盏轻吹,“莫不是柳上烟归,池南雪尽的雪尽?”
甄云濯微怔,看向自己的父亲。
徐雪尽下意识看甄云濯,他倒是不需要在王爷王妃面前也装失忆,但王爷是如何知道他名字出处?
“回王爷的话,学生的名字确实出于此处。”
果然不错。
甄宁熙在茶盏后弯了嘴角,放下时还是老样子:“可有表字?”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阿娘希望我一生逍遥自在,就取了容与二字。”徐雪尽心头疑惑,依然毕恭毕敬地回答。
“不错。”甄宁熙点头,“你阿娘是个好女子。”
徐雪尽看他一眼,垂眸不再说话。
甄宁熙放下茶盏,这才笑起来:“还不赶紧把你的世子妃扶起来,别跪着了。”
方曳影一怔,复又笑着招手:“怀霈,快把容与扶起来。”
甄云濯瞪了一眼装模作样的老头,徐雪尽已经礼数齐全地磕了头,自己缓缓站起来。
周围没有下人上来,甄云濯牵他到椅子上坐好。
“容与身体恢复好了吗?”方曳影关切地看向徐雪尽,似乎忍耐着不上前来凑近看一看他。
满眼真切,像母亲,好妻子,是挑不出瑕疵的女子。徐雪尽冲她颔首:“多谢王妃关心,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方曳影这才放了心:“都怪怀霈,藏了你这么久,我与他父亲没有一日不担心的,如今看你们都好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是不是?王爷。”
甄宁熙笑着附和:“是。”
他再看向徐雪尽,还是觉得有些瘦小了:“我管不住甄云濯,也不想管,但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
徐雪尽诚惶诚恐地站起来:“王爷请说。”
“徐雪尽从今以后只是你的名字,不再是你的姓氏、家族和来处,你是我昌盛王府的人,和旁的再没关系,你可记得住?”
“老头,你说些什么胡话?”甄云濯冲他挑眉,“你真当我是娶个女子,还要出嫁从夫改姓?你考虑过母亲的感受?”
笑着的王妃一顿,转头看了一眼自家王爷差点喷出来的茶水,直接没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