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谁的脸面也不给,还脱靴砸陈季青。
此等羞辱,陈季青一头撞向楠木圆柱。
这样的纠葛岂是一个年轻人所能应对的。
皇帝并没有指望简珣能替他分忧,但他要是说的不中听,这辈子仕途也就到这里了。
简珣骑虎难下,夸皇帝未免虚假,支持大义陈季青小命难保。
世上没有无解的题。
只要是题就有迹可循,包括皇帝的怨愤,以及怨愤背后不宜言明的目的。
皇帝耐心有限,留给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简珣沉下心,目光坚毅而清亮,“皇上万岁,万年之后的史书如何修撰,臣现在并不知,却知道皇帝之所以能做盛世明君,而陈阁老只能做个刚直名臣的原因。”
四下就更安静了。
皇帝缓缓扬眉。
沉吟良久,忽然就笑了,“说说看,什么原因。”
简珣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过了第一关。
“陈阁老忠心耿耿,功劳与优点不胜枚举,且只认道理,恕微臣妄言,这样的他缺少变通就少了皇上的眼界。而皇上雄心壮志,一览天下,看得是万世基业,古往今来,成大事必然要有所变通。”
不懂变通的陈阁老必然要成为皇帝的牺牲品。
皇帝想要掌握疾骧军,首先疾骧军与神策军得是一心。
兵部此举,无异于再次将两军割裂。
皇帝杀人的心都有。
偏陈阁老在这节骨眼添堵,简直是在挑战皇帝的底线。
皇帝想要牢牢攥住绝对的统治、笼络武官,谁与他唱反调谁就得死。
简珣无法得知兵部尚书为何没看懂皇帝的暗示,完全割裂了两军,却知自己暂时过关。
似乎不只是过关。
四月初十,吉日,秉笔太监来翰林院宣读圣旨,并授予册文册宝,简允璋从从六品修撰升任从五品侍讲学士。
此后开始立于讲筵正式伴君。
翰林院升一级堪比旁人连升三级。
黄时雨尚不懂其中关窍,心道简珣只比我大了半级,我要更努力了。
画成之日,天不亮就再次进宫,引路的还是那位内侍,打远就开始朝她作揖,道着恭喜。
内侍身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旁人,是肃王。
黄时雨吓得左顾右盼,没人。
是了,今儿是来送成画,只有她自己。
第84章小鹿
肃王今儿穿着较为正式的常服,朱红色衮龙袍,腰系四指宽的镀金伽楠香木带銙。茶褐色的伽楠香木在金色的托座上迸射夺目的尊贵,那是一种久处上层权势中浸润出的天然贵气,令人望之生畏。
黄时雨捺下了汹涌的思潮,踟蹰归踟蹰,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失态的,况且肃王跟从前不一样,并未霸道迫她相见,甚至相隔数月才见一面,也未在画署出现令她左右为难。
这偌大宫城有肃王的母后与皇兄,自己一个做工的既然来此,那么相遇必是情理之中,毕竟大家都要经过右银台门。
因而万不能露了怯,只会显得心虚上不得台面,不若大大方方坦然一些。
打定了主意,黄时雨驱走纷繁杂乱的头绪,霎时轻松大半,人一轻松整个状态也益发松弛。
“殿下金安。”她低着头躬身作揖。
韩意淮颔首,凝在眉宇的忧思在她闯入视线即刻云开雾散,唯余眷念目光久久在她脸颊徘徊。
黄时雨眼睫微眨。
倘若仔细观察,二人皆为浅浅的内双,只肃王的眼皮更薄一些,明灿目光多了几分犀利与男子的阳刚,黄时雨则相较柔美温软,不过都有着相同的稚气感,无辜感,打眼望过去没什么攻击性。
金鹤一把扯住兰台殿的小内侍攀谈,“你是有米公公的小徒弟禄海吧,瞧着面善,可怜见的,这么早就离了师父在兰台殿打杂了。”
禄海赧然地挠了挠脑袋,低声细语回:“常侍大人没认错,是小的禄海。小的是个没福气的,脑筋瓜儿不如旁人好使,仅剩一把子牛力气,跑跑腿儿倒也值当。”
“嗐,有米跟前的石头都能成精,你哪里是不好使,不过人有旦夕祸福,一时没落罢了。”金鹤慈眉善目含着笑,“好好干,说不准哪天也能像你师父在朱雀街附近的坊买个大宅子,再娶个媳妇,人也就就有了归根之处。”
小内侍禄海眉间浮起了惆怅,苦笑,没敢接话。
说回这厢的黄时雨,自打朝肃王揖完礼,后退半步等着引路的小内侍一齐辞别,却见他与金鹤攀谈起来,渐渐旁若无人越过了她与肃王,愈走愈远。
黄时雨急忙提着袍摆追过去,余光瞥见肃王也闲庭信步,与自己并肩而行。
肃王定眼瞥着她,“怕什么,不会遇到你家的简侍讲。”
黄时雨斜挎着比她上半身还长的画轴,小小的脸上满是忧患,显得有些儿可怜。她垂眸道:“您的事儿他都知晓了,只是……只是还不知您是谁。便是为着殿下的名声,咱们还是回避些吧,总好过捅破窗户纸三个人都难堪强一些,也当是殿下发发善心,怜悯我了。”
韩意淮闻言,拧了眉,问道:“他,为难你?”
原以为简珣会休了她,不意一丝儿浪花也未掀起,现在想想,平静的背后未必没有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