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翡凝重地点头,“是委托公安联系我的。对方不是普通人家,没有透露真实身份。”
“这是好事啊!”沈璧然喜上眉梢,“顾凛川一定会很高兴的!爸爸,虽然我们一直对他很好,但我觉得他还是很难有安全感,找到家人就不一样了,他会有双倍的亲情!”
沈璧然沉浸在惊喜中,发表了一大通美好畅想,又说:“不过他肯定要被家里接走,嗯……”他撅了一下嘴,但很快又恢复笑容,“也没关系,反正我们马上就上大学了!他家有钱可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心他因为学费不肯和我一起申藤校呢!现在我可以立刻抓他去报名sat……”
“璧然,璧然……”沈从翡心疼地拉住他的手,低声道:“没有那些了。”
沈璧然的笑容凝固,“什么意思?”
“接下来,他们会抽选一批机构做多轮亲子鉴定和身世调查,一旦确认无误,顾凛川就会彻底消失,从我们的人生中消失。”沈从翡语速很慢,字斟句酌:“对方很感激也很慷慨,但不会允许我们保留这段渊源。”
沈璧然消化了一会儿,气恼道:“意思是看不上我们?他家是什么皇亲国戚?”
沈从翡摇头,“这世界上真正有实力的家族未必能被我们所认知,但越是大富大权,反而越不会对平头百姓施加傲慢。他们要斩断顾凛川和我们的关联既是为了顾凛川好,也是为了我们好,因为……”
那年的沈从翡点到即止,没忍心把顾凛川身世揭晓后的安全问题告诉沈璧然。
沈璧然哪懂这些讳莫如深,只顾着握拳抗议:“不行!为谁好都不行!”
“璧然,我们没有选择权。从顾凛川身世揭晓起,我们就已经在事实上失去了他。”沈从翡又一次止住话,叹气道:“爸爸知道他对你很重要……”
“你不知道!”沈璧然不礼貌地打断了父亲。他那时和顾凛川已经在偷偷谈恋爱,没人懂顾凛川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哪怕连顾凛川自己都不能完全理解——那个从前他最依赖、最信任的顾凛川,正式成为了他最亲密无间的恋人。他的人生翻开全新的一页,刻上一个再也不能磨灭的名字。
“休想搞什么割舍不割舍的烂戏码!除非我死了,或者顾凛川死了!”沈璧然丢下一句气话,愤然离开。
但他万万想不到,这差点一语成谶。
和父亲的那场谈话拉开了沈璧然恐怖岁月的序幕。这些年来,哪怕他已经放下、解脱,却终究还是不敢主动触及回忆。因为一旦开了头,梦魇便会微笑着朝他张开镰刀,拥抱他,至粉身碎骨。
“ohdear!”glance用一声夸张的惊叹强行打断了沈璧然的回忆,“你把他赶走了?why,babywhy?!他不是你唯一且永恒的爱人吗?”
“……我得把你的自动学习关了,再这样下去,你要跳出宋听檀的框架了。”沈璧然按了按鼻梁,看一眼时钟,自暴自弃道:“搜一下步行范围内的酒吧,不要乐队。”
符合条件的只有一家,沈璧然曾经去推过门,但被堪比美国黑帮区的装修风格雷出来了。不过眼下他实在太需要酒精,无心挑剔,立即出发。
散着的发尾被压在嘎巴甸布料下,他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埋头快步来到店门外,推门而入。
有那么一瞬,沈璧然觉得自己穿越了。
满室清新昏幽,壁炉噼啪私语,虽然明显还没施工完,但风格已成,很像魔法学校里的某间公共休息室——少年时沈璧然沉迷哈利波特,拉着顾凛川为选学院而苦恼。他很钟情拉文克劳休息室的书房围读腔调,但又憧憬格兰芬多的壁炉密谋氛围。
那时顾凛川开玩笑说“你可以把它们结合起来”。人生际遇何等奇妙,时隔经年,沈璧然竟然真的在现实世界里遇到了。
“抱歉先生,我们店今天换了新老板,要紧急改装修,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沈璧然茫然抬头,目光却越过踩在梯子上招呼他的小哥,被他背后满墙顶立的书柜吸走了。
琳琅满目的书籍和酒瓶密集镶嵌,看似邋遢随意,实则秩序精妙。层次丰富的光线让原本没有生命的空间爆发出情感。
沈璧然一下子想起祝淮铮的私人会所。
“新老板姓祝吗?”他忍不住问。
小哥一愣:“什……”
角落里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谁姓祝?”
沈璧然差点被吓得后退一步,这才发现吧台前的昏影里坐着一个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这,更像一个鬼。
他不禁怀疑这一切都是大脑编造出的幻觉。这种症状前所未见,他不敢轻举妄动,暗暗在心中复盘刚才哪个环节是真实与幻觉的分界线。
“你还有一位姓祝的朋友?也像白翊一样,是会邀请到家里吃饭的不熟关系吗。”顾凛川语气淡淡的,另外拿了一只酒杯,象征性地倒了一毫米威士忌,然后加满苏打水:“过来坐坐?”
沈璧然缓慢走过去坐下,警惕地看着他。
“你要炸毛了。”顾凛川嗤笑一声,把酒杯推给他,“我要是给你下毒,不会选这么难喝的酒。”
沈璧然问顾凛川:“你怎么在?”
“钱到位,就不存在暂停营业。”顾凛川喝掉自己那杯纯威士忌,又倒半杯,“还是说你想问,为什么我在你家楼下?”
不等沈璧然回答,他再次把酒饮尽,说:“毕竟今早才听说原来你住云澜国际,觉得新鲜,来转转。”
整瓶威士忌所剩无几,顾凛川声音沙哑,神情透着不同寻常的冷淡和松弛,显然已是半醉。
那句提醒对方生病不该喝酒的话已经冲到沈璧然嘴边,又被强行咽下去,他抿一口寡淡无味的苏打水,说:“我以为你在晶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