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真真假假,让人辨不清。
气氛陡然诡异的安静起来。
裴文滨欲开口,却被裴观若清清淡淡看了一眼。
他迅速反应过来,要敢透露出开庭前,她可能跟宁氏家族的人私下接触过,自己办事不力也难逃问责,继而,又闭上了嘴。
这时,裴以稀刺绣锦缎的裙摆无声滑过楼梯台阶,走下来时说:“爸爸,我有一计,能助裴家扳回一城。”
裴胤脸色稍沉坐在棕红沙发里,挥开齐纯芝想帮他处理额头伤口的手,看向裴以稀时,才缓和语气:“什么计?”
裴以稀似笑非笑地盯住裴观若,“她死了,不管林稚水多能言善辩,舆论必定倒向我们这边。”
这场官司,宁氏家族多么凿凿有据都越不过一条鲜活的人命重要。
“裴观若在法庭上被林稚水言辞刺激到了本就重度抑郁的情绪,回到家,趁着我们不注意,深夜割喉抢救失败。”裴以稀把新闻标题都想好了,勾了勾唇,又看向裴胤:“爸爸,她敢下手抹黑你在国际上的形象,我们也不能让她清清白白。”
裴观若一死,林稚水绝对会受到公众的质疑。
裴胤拇指摩擦着食指骨节,这是他习惯性思考时的动作。
离得最近的齐纯芝血色,从脸上逐渐消失。
她下意识看向裴观若,见冷冷清清的站在原地跟没什么反应似的,好像主宰的不是她命运。
过两三分钟,裴胤沉声道:“不妥。”
裴以稀皱起眉:“爸爸。”
“你姐姐要自尽,林稚水也可以反咬一口说裴家心虚,输了官司就急于毁尸灭迹,逼死亲生女儿。”
裴胤到底是老谋深算的混迹商海多年,淡淡对裴以稀又说:
“到时宁氏家族为了平息众怒把宁惟羽逐出族谱,大不了放弃港口,而裴家要是洗不清逼死女儿嫌疑,也一样会下谈判桌,舟隆港口要是丢了,意味着我们航运产业未来要被人收割走不少生意。”
没了宁家竞争,谈判桌上还有虎视眈眈的其他家族盯着。
两败俱伤不是裴胤想看到的局面。
“以稀,你还是年轻了点。”裴胤叹气,话里却听不出责怪的意思。
裴以稀走过去似抱怨:“谁让林稚水太可恨,竟敢公然羞辱爸爸,早知有这么一天,她三岁时,我就应该在宁家趁机会掐死她的,而不是放任这个祸害长大……”
裴观若睫毛静垂的轻抬,无声盯着裴以稀的身影。
裴胤还在耐心地教导裴以稀身为继承人,该如何大格局观的处理生意场的事,浴在客厅冰冷灯光下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外面那扇门后的那抹发抖身影。
是陈宝翠。
她在偷听到裴以稀献计,献的是裴观若这条命后,就彻底对裴家绝望透顶了。
陈宝翠看清了一个事实,她的余生只会被软禁在这个地方,给裴胤用来威胁裴观若,去做一件又一件,她年轻时做过的事。
她还活着,裴观若就无法真正获得自由身。
……
裴家的动静,宁濯羽早已暗中派人紧紧盯着,所以陈宝翠于后半夜心死如灰的拿了把水果刀在房内割破喉咙后,又及时被三房的人发现送去医院抢救的种种消息……都传到了他手头上。
林稚水呼吸很轻听完,启唇问:“人还在吗?”
宁濯羽在电话里道:“抢救过来了,不过医院被裴胤给全面封锁了,他还请了不少顶级医疗的专家团队进去救人,很看重陈宝翠这条命。”
“她是裴观若的亲生母亲。”林稚水垂眼了几秒,心中快速推断道:“裴胤应该就是拿她来威胁裴观若站上原告席指控宁家,所以这场官司没分出胜负之前,他一定会吊着陈宝翠最后一口气。”
也就意味着,裴胤在抢时间,会要求迅速开庭审理。
林稚水吩咐宁濯羽亲自去深城一趟,等挂了电话,她握着手机深呼吸了几秒,才转过身,看向宁商羽那张被天光笼罩的俊美面容。
她轻了声,说:“商羽,怎么办……我有点狠不下心。”
宁商羽对视上她这双仿似清澈水造的琉璃眼,微微屈指,揉着那下方的红痣:“裴观若在裴胤面前暴露软肋的那刻开始,就注定输了。”
野心家不该有软肋。
裴观若这种身份的私生女想在豪门立足,就得人后人后都世故功利,出卖灵魂为自身家族做出贡献,这样能保陈宝翠一个安享晚年。
她不愿。
她想像纯洁的白鸽一样立于利益搭建而成的高楼穹顶,带着另一只年迈的白鸽逃离裴家这个腐烂阴暗地方,那就得面临,被人残忍折断翅膀,成笼中鸟的风险。
除非,她狠心随陈宝翠自生自灭。
……
暴雨连降三日。
第三日夜晚时,裴观若从深城借宁濯羽的权势庇护,暂时摆脱了裴家的监视,一身狼狈不堪的逃到了泗城地界。
她在雨幕中,跪着敲响了那片深秋季节里被烈焰颜色落羽杉围绕……代表宁氏最高权势的大门。
林稚水已睡,被惊醒后,匆匆披着白色绸缎的睡袍,散着长发下楼。
裴观若还在外面,暖黄色灯光照着她一张格外惨白病态的脸,唯有看到林稚水后,被绝望浸透的瞳孔才有了活气:“稚水……”
林稚水眼眸怔两秒,看她随时要昏过去的状态,弯腰伸手想要扶。
裴观若却紧紧抓住了眼前那雪白的手腕,像是在黑暗里抓住一丝丝机会:“我只有母亲了,我生来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都没有,只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