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定安长公主居然如此敏锐,居然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哪怕没有看见她,也要用东西试探试探。
难怪敢将目标定在那个位置上。
走出府的九湘后怕地呼出一口气,这般胆识,常人难及。
回程的路九湘走得很顺利,等她回去时,却见王清莞冷脸坐在书房中,一如昨日初见的模样。
而书房的另一端,坐着早上才来过的少男,手上拿着一张被烧过的纸。
只见他乞求道:“母亲,你就把刚刚被烧掉的再写出来吧。”
写满诗的纸前脚被王清莞从这张纸从火盆边收回来,铺平折好,放在桌子上。
后脚就被为了献好王清莞特意送来燕窝的男子看见,他本没有探究内容的意思,谁知道王清莞却因他的出现而将纸迅速抓起丢到了火盆中。
对王清莞来说,这首诗到了儿子和丈夫手中,逃脱不了被利用的下场。
王清莞的动作如此激烈,男子心知里面肯定是重要的东西。忙伸手去捞,已经来不及了,纸张的大半已被火苗吞噬,只救出了几个句子。
他生来愚笨,学识更是一言难尽,甚至连诗都读不懂。他只知道王清莞的诗绝不会差,这是父亲曾经说过的。
王清莞当着男子的面笑了出来,他愚蠢,她王清莞可不愚蠢。
这首诗是她用来祭奠母亲的,是她嫁人之后最满意的一幅作品,她的丈夫和孩子绝对不会放过这首诗——
它不逊于让她兄长立足于世的那首长诗。
这首祭母诗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孩子用到?
让她死亡。
毕竟在刚成婚的那会儿,她的丈夫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九湘告诉她的关于死亡的事情,或许与这件事也有关联。
十九岁时她让她的兄长在世间有了立足之地,从此她的死活对王家便没有了意义,作为利益交换,她被父亲卖给了现在的丈夫。
这首诗如果再让眼前的男子立足于世,那她的死活会再一次失去意义。
她还不想死。
她想活着。
王清莞满意地拒绝了对方:“我不写。”
男子自幼呼风唤雨,受到的所有挫折都是在王清莞这里,看王清莞不得不低头是他最喜欢见到的场面,哪怕王清莞是他的生身母亲,他忍不住叫了起来:“母亲难道不想见……”
“你的外祖母是吗?”王清莞打断了男子的话,反过来威胁他,语气淡淡:“一个月后宴会上的诗句,你不想要吗?”
男子失声道:“母亲——”
王清莞很少有这样强势的时候,令他不甘心之余,又生出了几分畏缩。畏缩之下,还藏着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他还得看这个女人的眼色行事?不就是会做两首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他只能说:“母亲,是孩儿谮越了。”
他身边是养了几个会作诗的人,可父亲说他们几个都是饭桶,水平连王清莞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又来讨诗。
九湘在匆匆之间得出了这样的结果,她在男子出门时瞅准时机狠狠踹了对方一脚,看见男子狠狠摔在地面上后放肆大笑。
王清莞也眉眼带笑,她将九湘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受伤后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公主怎么说?”
“我离开的时候公主才看完信。”
书中记载二人死去的时间接近,但定安长公主身边有人保护,王清莞身边什么也没有,这也是九湘迅速离开定安长公主府的另一个原因。
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在王清莞身边也是一个助力。
王清莞猜到了九湘匆匆归来的原因,心底生出了几分暖意,她无声地将九湘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心藏慈爱。
若她有女儿……
“公主胸中有谋略,应该很快就能查探到症结所在。若是需要帮忙或是其它什么事,她会写信派人通知的,不必过于忧心。”
十九岁之后,王清莞像刺猬一样用铁甲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逢人说话少有柔情。以至于她现在说出口的安慰,生硬到像是上冻了的木棍敲击冰面,听起来别扭又怪异。
自觉窘迫的王清莞忙转移话题:“你离开后我写了一首诗,你要看看吗?”
话一出口,王清莞微怔,恍惚间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十三岁以前,那时候真相还没有被发现,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分享新写的诗,并讨得母亲和父亲的赞许。
回过神,她笑了笑:“我觉得这次写得很好。”
放下心防和铠甲,再一次和亲近之人分享自己的作品,这是王清莞三十来年的头一遭,也是她的梦寐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