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很辛苦的吧。”
“……不是,缘一与兄长目的不同。”缘一与好奇中夹杂关怀的野兽对视,垂眸平静陈述道:“但追求的结果一致。”
……
与小林分开后,他绕着路快速离开那里,然后反方向顺着烟雾接近目的地,之所以有空余做这些防范于未然的小动作,是因为烟雾的方向一直没有移动。
所以妖怪本体在这期间绝对没有移动。
缘一一直觉得他保守行事是保护兄长身体的最好选择,毕竟不接近危险就不会有危险,就像吃人的鬼不会出现在青天白日下。
可世上不会永远被太阳眷顾……
他在踏进这里时认为自己有充足理由改变主意。
来到妖力汇成的烟雾最浓处,缘一察觉有隐蔽的结界术已经施在这片区域,如果进去一定会触发术法。
他右手握上刀柄,左手抱紧岩胜的身体,踏进这片妖怪的领域。
——这片空间里到处都是岩胜的记忆,如同盂兰盆节飞行的亡魂布满天际。
世间总会迎来日落,缘一目光冷沉。
结界内昏暗无光,仅有岩胜的记忆如星点闪烁,可他的通透世界能够毫不费力地察觉妖怪隐匿的气息所在,心无旁骛、干脆利落地冲进结界下刀斩杀时,缘一甚至为这只妖怪的行为感到困惑。
“你为什么躲在结界里?”
他对着已经斩成两半的杯盏问,这是个十足的傻瓜行为,这时他看清妖怪本体的杯盏与兄长当初横刀斩断杯盏近乎一样。
缘一拿起它,手指隔着未让这分开的两半合起,仔细鉴别后发现它确是真品。
与兄长斩杀的那活了两百多年的赝品瓷盏不同,这是真的稻叶天目盏,倒是都有躲在结界内的习惯。
先不提取代远山的祂到底盗走了多少珍贵的藏品,兄长在斩杀杯盏那时已经在祂的图谋之中了吗?
缘一情不自禁握紧杯盏,真品在他手中渐渐失衡的力道中再无一丝还原的可能。
他脑中理清思绪,按照兄长心声中透露出的信息,其实兄长早就意识远山已经被取代,并且并不在乎对方对自身的力量和皮囊图谋已久,和祂达成互有私心的利用关系,冒险只是要解除束缚关系。
所以甘愿承受长达五年的剖心之痛,兄长目标非常明确,从未动摇。
结界内迅速发生变化,由岩胜记忆构筑的世界崩塌,缘一暗沉沉的红眸中映过许多豆丁身材的岩胜。
给阿檎分享酱油团子和梅子饭团;
被阎魔大王放在手上板着小脸拍照;
与严格的辅佐官比试、工作、一起加班,被打回文书时捏断毛笔向上司发小脾气;
与铃木两面之缘相识被认定是她的友人,为那孩子留意哥哥去向;
用微笑夸赞名为桃太郎的同伴、接受他的很多礼物和照拂;
好多同事的面孔,兄长十年来走过一个又一个地狱的部门,获得了同事的肯定和敬佩;
……
啊,是彼世的兄长,很多记忆都是在地狱的……看起来好幸福,怪不得提到地狱时总是有浅淡的微笑和怀念神色。
缘一不知为何产生出一股迷茫。
记忆碎片里还有一个从没有变化过的角色,岩胜对他最初的印象是一片白茫茫的柔和力量——
「老师。」
“老师……”
岩胜的心声、言语语气总是如此,如此……像动作那样依赖着、倚靠着神兽监护人。
而桃源乡神兽总是随意似的教导:“要把任性刻进灵魂深处。”
“随心点嘛,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到现世过自己想过的自由生活吧,会轻松很多。”
……
「要断绝那横亘心头的久远念想,才能从苦厄中解脱。」
短短几秒,缘一几乎要溺死在这片记忆海中。
他与岩胜最后的温柔目光碎片对视,然后看着它散落殆尽,胃部产生了微微的抽搐感,心脏绞痛不适,交感神经异常地运作,毛细血管在收缩,有一种负面情绪在灵魂里产生,蔓延到内心,体现于生理。
与此同时,缘一意识到自己中术了。
“即使,是自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也能被现实轻易打破幻想。如今境地和你前世所想的平静生活截然不同,岩胜也并非你真正想要的人。”
“高天原众神的安排并不总是对的,你该知道心中深爱着直到生命尽头的人是谁,像由木绘、像小林……用余生执着地追寻自己想要见到的人吧。”
一阵遗憾的温柔音调如丝带般抚过缘一的脸颊,“答应我,让我带走岩胜,他会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
这个声音,缘一听过,是变成亡者奶奶给兄长送彼世礼物的神女。
奇怪……他当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可现在想想,竟然还清晰记得兄长低头抿出幸福笑意的模样,说出了「我很好,我也想念他。」这样温柔而恭敬的话语。
缘一感到痛苦,他无神的眼眶发红,无助又委屈地想到五年来与兄长生活的点滴。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