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又嚷,段嘉玲抬手摸发热的耳朵,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沙谨衍。
壮硕的蒙古马信步闲庭地走了过来,段嘉玲看着地上的影子,影子看着她:“乌沙不是跟你说过,他女人在哪吗?”
话音一落,大爷抬手拍了拍脑门:“这小子准是去绰河源找他对象去了,这男人啊,跟朋友再不熟,都会炫耀自家女人。”
绰河源!
段嘉玲眼睛一亮,朝大爷弯腰道:“谢谢!”
逋要转身,想起还有一个要谢的人,眼睛盯着马背上垂下的劲拔长腿,囫囵点了下头:“谢谢沙先生。”
在抬头的一刻,也就是这一刹那,段嘉玲看到沙谨衍逆光微眯着的眼神,似乎把她当作一个死性不改的女人,明知乌沙在对象那儿,还要追去。
下午的天色透着薄日,但光照明亮,段嘉玲的黑色绑带皮靴踩在石草间,往马场的大门走,步子先是快,而后逐渐地一点点放慢。
绰河源镇位于呼伦贝尔市衍南方向,属牙克石市管辖,导航显示从这里去途径313县道,车程约五个小时。
段嘉玲靠站在马场大门,点开手机地图做起标记,她昨天从鄂温克自治旗出发,也只是到段边管辖的草原送传票,晚上追沙谨衍到的巴彦景区依然没有出鄂温克自治旗范围,但今天来的阿尔山,却足足开了四个小时。
这里出了城镇就是草原和森林,地幅辽阔,哪怕是相邻的两个乡镇,车程也至少两三个小时。
最关键是,她去到绰河源镇,或许可以通过派出所联网,查找酒店的登记信息,但现在还未开春,一些民宿酒店尚未登记开门,更别提漏网之鱼,加之她还不知道乌沙的女友叫什么名字,她还要问一问沙谨衍。
最后,最坏的可能性,她可能在绰河源镇也找不到乌沙。
而传票的有效时间迫在眼前,一旦失效,可能要开一出被告不在场的法庭,她需要了解更多证据。
段嘉玲深吸口气,她在想,要不要跟沙谨衍说清其中利害,他会帮朋友改邪归正吗?
额头的碎发被风撩过,痒着眼睛,她将手机揣进兜里时,磕碰起一串珠子的声音,段嘉玲猛地想起,沙谨衍刚才坐在马上最后看她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冷嘲——
原来是因为她拿了他手串没还,把她当小贼呢!
“谁让你走那么快,还以为你不要了呢。”
她嘟囔着,低着头揉眼睛,地上的影子边走来一道黑色山地靴,裹着冲锋裤腿,显得那人落拓又张扬,双手就这样随意揣兜,段嘉玲闭着右边眼睛,看见了沙谨衍微睨过来的目光。
他好似知道段嘉玲会在这里等他。
因为她刚才故意走得很慢,还是说没有还他乌木珠吗?
段嘉玲半张脸埋在衣领内,眼尾的光从下往上挑起看他,马场的门沙高大,但他的出现却让段嘉玲觉得空气变得紧促。
先开口的是她:“乌沙的对象,叫什么名字?”
“艳红。”“你看课表干什么?”
段嘉玲满脸疑惑,但还是低头拿起手机,打开了备忘录递了过去,“喏。”
沙谨衍努力地盯着手机屏幕,试图让视线聚焦,缓了几秒后晃了晃脑袋,有点失望地说道:“不行,眼花,记不住。”
沙谨衍递来的瓷勺轻磕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段嘉玲舀馄饨的动作僵住,她的碗里满满的香菜,绿色的碎叶漂浮在馄饨汤上,格外扎眼。
“不好意思啊,我忘记说了。”
段嘉玲的耳朵瞬间红透,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一层绯色,尴尬地看着沙谨衍,解释道:“我也不要香菜”
说着,段嘉玲慌乱地拿起瓷勺,低头撇去碗边飘着的香菜叶,试图掩饰心头小小的尴尬,“对了,要不我先盛点给你?大份我吃不完。”
“没事。”
沙谨衍面色一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想着要两份大碗,却忘了询问段嘉玲要不要葱和香菜了。
他二话不说,径直把段嘉玲面前那碗飘着香菜的馄饨换到自己面前,又起身走到餐具柜,拿了一个干净的小碗递给段嘉玲。
“我点两份大碗,是想着你饭量小,大概率吃不完,我应该差不多。”
沙谨衍神色坦然,语气随意,“你先吃吧,吃剩下给我就行,香菜我没那么讲究,可有可无。”
说完,他拿起勺子,微微低头,专注地吃了起来。
“好。”
段嘉玲接过小碗,动作轻柔地从大碗中舀了一些馄饨放进小碗里,瓷勺与碗壁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咬破馄饨皮的瞬间,熟悉的肉香裹着童年的记忆在舌尖轰然炸开。
段嘉玲捏着勺柄的手微微一顿,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虽然家没了,但是小时候的念想还在。
紫菜和虾皮在汤里随着瓷勺的搅动上下翻滚,段嘉玲捧起碗,仰头喝完,放下碗的瞬间,她的余光瞥见沙谨衍的碗也已经见底。
“你不吃了?”
见段嘉玲抽出纸巾擦嘴,沙谨衍的目光落在段嘉玲面前还剩不少馄饨的大碗上。
段嘉玲轻轻摇了摇头,“你吃吧,我分了两个勺子,大碗里干净的。”
“好。”
沙谨衍应声,把大碗端到面前,再次埋头。
段嘉玲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静静注视着沙谨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