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嘉玲打开手机摄像头,举着实习工牌对准写字楼,“咔”地拍下一张。
随后,她对着能映出人影的外立面装饰玻璃,左右看了看自己。
一袭长风衣下是白色衬衫配卡其色OL铅笔裙,极经典又不会出错的款式。从衣服风格来看,她已经初步融入了这里。
她在这里的mentor是Lisa,也就是但是带着大墨镜面试实习生的那位女士。
拥挤的工位里,Lisa埋首于一堆设计纸之间,对段嘉玲的第一句话是“下楼来四杯星巴克,一杯榛果味拿铁冷,一杯摩卡热,一杯焦糖玛奇朵冷,一杯馥芮白冷,全部大杯,全部不加糖。”
她语速极快,犹如打机关枪。
说完后才抬头,中指抵住鼻梁的墨镜往山根处推了推,抬眼看了看段嘉玲。
“记住了吗?”段嘉玲心跳漏了半拍。
“让你久等了?”她快走几步,走到沙谨衍面前。
“不久,上车吧。”沙谨衍一边回答,不觉扫了两眼她。许是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她身上的玫瑰清香湿润清凉,像是凝结的冰霜被热水所融化。
她二十岁,正是胶原蛋白最足的时刻,洗完澡,肌肤像是喝饱了水的蜜桃,又好像刚用牛奶沐浴过。
乌发雪肤、唇红齿白的小姑娘。
她躬身坐进车里。正好今天,为了保证衣服的质感,段嘉玲挑选了一套米色毛衣配李维斯低腰裤,牛仔裤用一截细细的牛皮腰带系在胯上。
这一躬身,让他不得不注意到她的装扮,目光落在她腰间一截小腰上,细细的,刚好够男人双手一合。
“记住了。”段嘉玲点头,转身下楼。
职场上的身份规训,通常都是从买咖啡这种小事开始的。它代表着,身为底层的实习生,必须对上层的mentor表示绝对的遵从和服从。
只有首先成为下级,成为一名助理,才有可能慢慢接触到工作上的专业技能和业务,积累行业经验。
段嘉玲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做一名插画师。
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从学生到职场实习菜鸟的转变,在完成基本工作的同时,也在观察着行业的常态,默默吸收经验。
Tera作为时装宣传的窗口,她们如何挑选服装,如何挑选设计师,如何借到设计师的样品,如何参加时尚秀、如何造访设计师的作品陈列室?
这已经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惯例和经验,值得吸收和思考。
通常而言,举办一场时装展是最为忙碌的,需要人事将部门内部的人力全部协调起来,人尽其用。
段嘉玲身为实习生,也要深度地参与其中。叶酩又邀请了她好几次,问她要不要去舞会和牌局。
每次,段嘉玲只能拒绝。“抱歉啊酩酩,我也想去,但实习实在让我走不开。”
“真不去啊?”叶酩有些失望。
“你不喜欢陆二,这我知道了,但是沙三,你对他有意思吧?多和他接触接触,不比你辛辛苦苦上这破班来得强?”
“逼面而来的男性气息,让她觉得喉咙干哑,呼吸滞涩,就连心脏都麻痹了半边真不去了。”
“那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沙谨衍了。”叶酩遗憾地说。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段嘉玲苦涩地想,就算见到了也没用啊。
时间从十一月份进入十二月,十二月中旬,一场经典复古时装展由Tera负责承办-
这场展秀十分特殊,据说将展出的服装,原本是要被主人直接淘汰的。只是有业内人士看准了这批衣服的时尚价值,直接和主人沟通,要给衣服办展。
如今这批即将开展的衣服已经摆在陈列室中,插画部需要提前绘制好插画,辅助编辑部的文字报道。
Lisa主管将插画师们一个个赶进陈列室,但画出来的风格和效果,都不能让她满意。
“不行,你这完全就是当下流行的画法,完全没有复古味。”
“复古是复古了,但是你画得是不是太阴柔了?这笔触跟画裙子似的,哪里有一点大衣的硬朗感?”
Lisa将手底下的插画师严厉地批评了一顿。没有办法之后,一面联系著名的自由插画师,一面打算让段嘉玲进去试试。
在进陈列室之前,段嘉玲先遭受了严厉的规训。
“今天的要求是,必须达到你插画的最好水平。”
“把你的咖啡收起来,你不能弄脏这个客人的衣服。哪怕这些衣服罩着防尘袋也不行,你甚至不能把水带来这里——”
“好的。”晚点娟姐来时,先和段嘉玲汇报了近期面料的采购情况,最后让她去相亲。
这场相亲,段嘉玲本来是不想去的。无奈娟姨说,男方很有诚意,托她做媒做了几次,她有事找人家帮忙,也欠着人情,让段嘉玲去,就当是吃顿饭也好。
段嘉玲一听,正好今天也被这封电子邮件弄得心神不宁,索性答应了。
她约了今晚上,CBD楼下的餐厅。
没曾想,来相亲的是位故人,严正淮。
三年过去了,严正淮身上优雅矜贵的气度并没有变,隐在金丝眼镜背后的凤眸望向她,有不易察觉的深情。
那晚,她和严正淮在餐厅没在餐厅久坐,而是在她家附近的胡同口闲逛,胡同口栾树的叶子已经黄成了焦糖色,路灯打下的树影落在他们身上,古旧得像电影。
他们聊了很多,聊她六年前在港城度过的那段岁月,看月落树梢,越来越晚,段嘉玲礼貌道别。
道别前,严正淮望住她,问。
“期期,你忘掉沙谨衍了吗?”
其实聊天过程,他们一直避免说出“沙谨衍”三字。明明碰一碰嘴唇、气音破开就能念出的名字,于他们而言,却都是一场陈年旧疤,有重若千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