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咆哮着,吹得脸颊上的眼泪倾斜。
飞机上的谢谌眼眸低垂,那片蓝色变得模糊,像是蓄在他眼眶里的水。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病了。
当他的脚再踏回原来的土地依然不真切,明明是沥青路,但总觉得是踩在泥地,踏的每一寸土都是松的,下一秒就会坠到深渊里。
裴墨衍不见了,他家里人几乎动用所有人脉寻找,这项计划本就不是天衣无缝,按照蛛丝马迹寻找到那座岛,但一无所获,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裴墨衍的omega母亲找到谢谌,她并不是在怀疑谢谌就是罪魁祸首。
“阿姨,应该是我去拜访你的。”谢谌坐在家里的客厅,他耷拉着眼皮,眼下乌黑,“我这里也提供不了线索,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女omega点点头,精致妆容如今只能粉饰她的痛苦,她苦笑道:“只是想来碰碰运气,看你知不知道些什么。”
她回忆诉说着,“原本想着,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还老往你这儿跑不太像话。他也总说快了快了,他消失的这段时间,我想我们是不是把他逼太紧了……但事情好像不是这么简单,我们怀疑他出事了,但那么封闭的岛,我们根本没有头绪……”她掩面而泣,谢谌的母亲在一旁搂住她拍肩安抚。
谢谌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看到裴墨衍的母亲,迟来的罪恶感找上了他。他找借口起身出门离开了。
他原本想删除手机里所有关于“酸柠檬”的东西,最终还是重新换了一个新手机,将旧的关机锁进抽屉,里面还有来自爸爸的未接电话。
谢谌找到许臣母亲所在的医院,他不想让病人知道唯一儿子的死讯,但原本编好的谎却没用上。
这个omega阿姨身体多病,糖尿病足导致她足部溃烂坏死已经截肢,由于肾衰竭还需要做透析,此外眼盲又耳背,加上体内激素紊乱,也无法感知信息素。
当护士大喊有人来找她时,她一脸欣愉,以为是儿子来看自己了,招手希望对方快点到自己身边来。
谢谌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许臣随谁,即使杂病缠身她依然笑得开朗,关切地问:最近工作还是很忙吗?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摸到谢谌的肩,蹙眉道:“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冻感冒了怎么办?”她举起手,“让我摸摸你的脸,看瘦了多少。”
谢谌不敢动,怕露馅儿。
“怎么?整容的副作用上来?皮肤里的玻尿酸硬了?还是鼻子歪了?我早就说别去整……”
谢谌急忙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效仿许臣的语气,可以抬高音量方便人听清,“妈妈,你摸摸,现在没有副作用,还白赚一笔给你治病,真是捡到了大便宜了!”
女omega愣住,两只手都摸上谢谌的脸,谢谌忐忑,他不清楚失去视觉的人其他感官会敏锐到何种程度,对方是否能通过触碰发现他和许臣五官之间的差别。
女omega眼含泪笑着说:“好好好,好事成双。”
谢谌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说再摸这回鼻子该真歪了。他怕呆的时间越久越容易被对方发现破绽,所以以还要上班为借口离开医院。谢谌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表示以后的医疗费用都他来支付。
但没等到他银行卡内的存款减少,就得到人病逝的消息,谢谌的第二次拜访居然就是给她操办后事。
因为联系不上家属,医院只好找上事先留过电话号码的谢谌。病人似乎就是为了等到儿子才吊着那一口气,谢谌安慰自己说是了了一桩患者心愿。
他来医院带走日用品,整理床铺的护士说:“这个阿姨住院大部分时候都不爱说话,只有儿子来的时候,她为了不让儿子担心装得特别开心。后来,他儿子找人假扮自己陪她,她也装作不知道。”
谢谌愣住,“你说什么?”
护士再重复了一遍,随后又说:“唉,哪有亲妈怎么会分辨不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呢。”
谢谌明白人一摸上自己的脸为什么会哭。
或许她是预感到这次真的等不到了……
谢谌在一堆日用品里找到一张照片,护士说尽管看不见,人还是会拿出来抚摸这张相纸。
谢谌盯着照片看了许久,随后用手腕内侧揉搓略微湿润的眼角。
照片上,身形单薄的男生搂着妈妈的脖子朝镜头比耶,他那时还留着碎发,可能年龄不大火气也旺,额头还有一些青春痘,让他的皮肤看起来红扑扑的,因为是单眼皮的缘故,一笑,眼睛就弯成一条缝,但看起来更加阳光明朗。
照片背面有一串手写的小字:
住院第一天,妈妈,你一定会康复的!
——爱你的小臣^v^
“哪里丑了。”
谢谌轻声地说了一句。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哭还是笑。
谢谌到地下车库,把人的所有东西放进后备箱,他才关上门,一转身,几个戴面具的人就伫立面前。
戴着防毒面具的人迈进一步,冷冰冰地说:“你自己跟我们走,还是我们动手。”
“……”谢谌隔着面具都能看到林由想要杀人的眼神。
初始基因非omega以及变性者不可进入O方大楼,本就是铁律。谢谌知道,O方大楼在地下设置了独立的审讯室,但他没想到有天因为身份审查结果出来,自己被拷在这里。
在岛期间,O方成功完成最后一项审查,最终确认O方成员谢的真实身份为变性者且初始基因为alpha,按区域进行大规模搜寻并没有找到谢谌本人,所以他们一直对潜伏在谢谌家附近伺机而动,如今找到最佳时机将其逮捕。
谢谌手脚都戴着镣铐,他刚踏进审讯室就被林由踹了一脚,随即腹部又挨了几拳。
林由不解气,再扇了他一巴掌,“跑了还回来干什么?”
“好像不能滥用私刑吧。”谢谌说话时嘴角渗出血。
“规定是不能随便用刑。”女声嘹亮且中气十足。
戴着灰色鬼脸面具的堇走进来,看着谢谌说:“但作为原成员的你应该知道,alpha和变性者我们向来都是随便处理。”
昔日同伍的队友根本没有情面可言,在他们知道谢谌是变性者的那一刻起,就将其当做敌人对待。
“我本来就没想跑。”谢谌说:“即使你们不抓我,我也会主动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