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医生一怔。
小夜左文字困惑着、不解着:“为什么,宗三尼、江雪尼,不允许我和他们一起呢?”
他认真地说:“明明复仇,是我擅长的事情,我可以和尼桑们一起,向那个人复仇。”
这个时候,鹤丸国永恰到好处地说明背景:“这个本丸曾经的守护者,是一个喜欢折磨人的心理变态,偏生装得很好,骗过了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又聪明地掌握了切断狐之助监控网络的方法,最后,”他饶有兴味地说,“被他折断过的刀剑……凌迟而死。”
小夜左文字抬起那张稚嫩的脸庞,说:“那天,尼桑们,骗了我。”
第120章失落的本丸6
小夜左文字是这个本丸的第三把“小夜左文字”,这件事,是他许久之后,才从同样存活下来的其他同伴里得知。
身为刀,死亡是司空见惯之事,当刀刃捅进敌人的命门,便理应知晓,自己的头颅亦高悬于敌人的杀意之上。
但天生忠于主人的刀剑,决不会想到,等待他们的终局不是折断于战场浴血而亡,而是被其效忠的主,被屈辱地、痛苦地、愤懑又不甘地,在本应最安全的后方颓然断裂。
倘若死于讨伐敌人的战场,倘若死亡能够保护他人,那么就算是又一次抵达生命的终末,将这副由审神者所赐予的□□交还予他,便也称不上怨憎。
可偏偏,那位审神者,既贪恋上位者的权力,享受凌虐下位者的快感,又畏惧掌控不了力量随出阵的次数增多而加强的刀剑付丧神。他那愚蠢的大脑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一次又一次手动清除强者,再造弱者。
每一把新生的刀剑,都是全新的一个白纸般的自己,这一点,反倒方便了他。
出身于阴阳师世家的审神者,恰好他的家传术法,对付狐之助这种量产的人造式神很有用处。而没了狐之助这个时之政府的“辅佐官”和“监督者”,本丸便彻底成为游离于时空之外的孤岛,为他完全掌控。
只要每月的文书准时上报,时之政府几乎不会关注到一个小小本丸的异状。
于是,刀剑们,就这样一次次看着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家人,无数次死去又重生。真奇怪啊,假如只是自己遭受的痛苦死亡,尚还可以平静以待,可若是这样的苦痛降临到珍重之人身上,那些憎恨和怒火,便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悄然爬升。
刀是宁折不弯之物,刀剑的化身,更是永远学不会麻木和懦弱。但审神者失去了“主人”的外衣,所有退让和忍受就铺成反抗和背叛的前路,直到敌人被眼前的顺从所麻痹大意,直到沉寂已久的刀锋再度嗜血嗡鸣。
一切的黑暗和血腥,都埋葬在了那个无星的月夜,连带着这座只余华丽空洞的本丸一起。
“我是尼桑们决定动手的三天前被召唤出来的。”
小夜左文字抿着唇,血和怨念无法瞒过为复仇而生的刀剑,他从显现那一刻起,就明白了自己降临于此的命运。
但命运拒绝了他。
罗曼医生轻声说:“你的兄长们,想要你的这次生命更长一点。”
才刚刚诞生于这个世界,才亲眼作为人类见到了和刀之时完全不同的风景,宗三左文字和江雪左文字,怎么忍心把他们懵懂的幼弟一同带往地狱?
小夜左文字不说话了,眼底浮现出几缕茫然。
复仇的对象已经死去,接下来的复仇之路,又该走向何方呢?
鹤丸国永这个时候懒洋洋出声:“快到中午了哦。”
竟然已经这个时间点了吗?
罗曼医生恍然,和小夜左文字告别,拉着自家满脸不高兴的鹤离开。
走出几里地,鹤丸国永哼了一声,小心眼地说:“那家伙,刚刚绝对是准备赖上您。”
罗曼医生迟疑地道:“不是吧,或许是你误会了?”
再怎么说,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小夜左文字,不大可能轻易地再次交付信任。
“鹤可是不会看错的,”鹤丸国永目不转睛盯着罗曼医生,“您应该不会,给我再增添几个不友爱的同事吧?”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
罗曼医生很肯定地回答:“你所想的事情,不会发生。”
家里已经够热闹了,养不起更多的家伙。更何况,魔神们是他无可奈何必须背负的职责,而其他……他没有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工作和负担的习惯,真没有。
工作狂是非常时期非常做法,人类的话,果然摸鱼和躺平才是一生的追求吧。
他其实就是很懈怠的一个人,人总是在不同的时候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
鹤丸国永被这个果断的回答成功顺毛,虽然知道答案,但果然亲耳听到,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蔓延开喜悦之意。
祂也不想想,就魔神们互殴的频率和力度,就盖提亚动手时的不留情面和凶残,祂们的日常塑料感情交流活动,是一般的存在能够承受得起的吗?
祂们英明神武的王,根本就不忍心让其他无辜人等也承受魔神们的无情祸害。
罗曼医生这几日,偶尔也会想,盖提亚找到他也不用那么急。只应付一个,和应付十几个,工作量岂止是变少了亿点!
有的时候,确确实实有点烦人,但这样的热闹,他并不讨厌。
如果当初在新的世界醒来的时候,盖提亚没有陪在他的身边,他或许并不能做到如此迅速地适应新世界的生活。
一个人的话,多多少少,会觉得寂寞啊。
从午后的小憩中醒来,滑落颈边的几缕碎发撩拨起丝丝痒意,罗曼医生低头,用手指将不听话的头发悉数往后拨去,可稍微一动作,它们就又落回了前端,可以说是很叛逆了。
他问鹤:“这里,有扎头发的头绳吗?”
鹤丸国永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他补充:“您知道的,我不是本地刀。”
和自己头发努力做斗争的罗曼医生说:“那有梳子吗?我现在可能很需要它。”
头发长长了,长多了,也不服主人的管教了。罗曼医生瞧着头发上的结越绞越顽固,深吸一口气,很想拿剪刀一劳永逸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