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清池此刻深觉,如果有一个人极为不正常,坏毛病很多,时常让人受不了,多半能究其原因,找到源头所在。所以碰到这种人,还是要多些耐心的。
比如她看到了司珏的过去,心中便多了些对司珏的悲悯伤怀,恐怕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在背后骂起司珏来那般顺利,更不可能在司珏面前说起他不管不顾,独善其身来那么理所应
当。
“钟寄灵,我有必要提醒你。别以为看见本座的过去,就觉得可以可怜本座,一些磨难苦楚不过是本座仙途上的一环。凡事想想自己,会不会是一个更可怜的可怜蛋。”司珏靠在柱子上,一脸不在乎地抱起手,轻飘飘地说道。
这话化成刀子往禹清池心里猛戳了几下,偏她又辩驳不了,要说起来被陌生人砸死和被心上人弄死哪个更像可怜蛋,的确无法评说。
顿时,禹清池有种眼泪流多了的感觉,再看现在的司珏与当初倔强的少年完全对不上号,倒像是两个人似的。
有此一来,禹清池心里的痛苦反而缓解了几分。
她眼珠子往上翻了翻:“真奇怪,幻境中的少年明明与你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我看他的时候心揉碎了,胸口处绞的难受。可是看见你,再想到你的恶劣习性,我又巴不得化身为拿石头的人。”
司珏干巴巴地吐出两字:“放肆。”
“整日里没大没小的也就算了。以为窥视本座过去,并同本座共担过生死,就可以妄自评价本座?你别忘了,本座好歹是个圣尊。”
禹清池瘪瘪嘴,“我不说了,圣尊大人。这一晚上我累了,我去补个觉总行吧。”
司珏挥挥手,一副打发人的架势。
禹清池悻悻起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去,只是走了两步便放缓步伐,不禁在想,想当日司珏明明只是在幻觉中看见旧时的人便呕血自伤,这会儿又云淡风轻给谁看。
司珏这几百年虽然变化很大,可是这固执逞强的样子倒是与当初如出一辙。
指不定她一转身,那人便回忆着往事暗自神伤。
思及此处,禹清池哪有不回头去看的道理。
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回过头去,正好看见司珏低身拾起廊椅上的青铜鼎,那眼睛里亮闪闪的,想是泪水已经欲坠不坠地挂在眼边。
禹清池微微一顿,她的猜想被验证了,可是她却想不出该怎么应对。司珏那人好面子,真要上去安慰,只怕以她的本事哄不得人开心,还得叫司珏再口是心非一通。这眼泪流不出来,憋出毛病就不好了。
禹清池默了一会儿,始终没看见司珏那颗眼泪坠下,便回身走了。
一路上她又不禁想起少年司珏在面对人的指责谩骂时耸动的肩膀,心里一抽一抽的,像压了块石头。
补觉的时候并不好过,做梦全是司珏惨死的画面,大白日的竟起了一身汗,她惶惶然地坐起身来,看着外面的阳光,才发觉自己最多只睡了两个时辰。
禹清池突然觉得自己病了。
她只要清醒,就想看到司珏,看他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模样才能心安。她怕一眨眼,就又回到三百年前她在石台上护不住司珏的时候。
诚然,现在的司珏完全不需要她的保护,但她就是有种莫名的自信,她始终觉得司珏就是需要她的。她要陪在司珏身边。
动身之时,恰好禹清池的房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扶云舟的声音:“钟寄灵,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睡醒!快起床吃午饭了,今儿菜色十分丰盛。”
第76章
禹清池没什么心思吃东西,但她本就打算出去,于是应了一声,将房门打开。
门口的扶云舟看着神清气爽,显然睡了一个好觉。
看见禹清池,扶云舟很是疑惑:“怎么眼睛通红?事情不都解决了吗?没睡好啊?”
三个疑问句,禹清池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问:“司珏到了吗?”
“到了,饭厅坐着呢,跟方门主在说话。”扶云舟说罢了,蓦然意识过来,禹清池说的是“司珏”不是“圣尊大人”,立刻矫正:“钟寄灵,要叫圣尊大人。你不怕圣尊大人说你没大没小啊。”
“哦。”禹清池经历一遭司珏的过往,加上没睡好,实在有些云里雾里,“那司珏在和方若愚说什么。”
扶云舟:“……哎,你,要是没休息好要不再睡会。”
“不必了。”禹清池急切地往饭厅去,她总觉得看到司珏心里才会安定下来。
扶云舟瞧着现在跟禹清池也没法正常交流,便没多说话,同她并行着往饭厅去。
到饭厅后,扶云舟和禹清池二人的眼睛齐刷刷的亮了。一个看向桌上的各色美食,一个看向在饭厅偏侧正与方若愚交谈的司珏。
司珏今日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平日他穿衣虽然华贵但是素净,金丝银线的花纹都藏的不甚明显。这回穿的竟算花哨,外衣依旧是一身锻白,里面鸦青色的长袍却透光可见。
禹清池低眸看去,她身上穿了好几日的衣裳正是最不显眼的鸦青色,她踢动裙角,心中莫名其妙的多了些情绪。
唯恐自作多情,禹清池倒没提衣服的事情,只准备先将吃饭大事解决了。如果她想的没错,这顿饭便是她和司珏、扶云舟在方家吃的最后一顿鸿门宴了。
饭是专程为他们三人准备的,所以方家的人都没上桌,扶云舟一屁股坐下就开始炫了起来,一副不把八卦岭的脸丢出二里地誓不罢休的样子。禹清池跟着坐下,既然人家下了逐客令,而她在这里也一无所获,那就吃完了动身离开,再去别处寻黎川泽魂魄。
正在此时,司珏刚好起了身,对方若愚说道:“方门主,那邪物恕不能奉还,若方门主执意认为这是你祖上的传家宝,理应由你保管,那司某只好将那邪物毁去,绝了方门主的心思。”
说罢,司珏便召出青铜鼎,那四脚青铜鼎瞬间在饭厅变大,发出“轰”地一声,将正在专心用饭的扶云舟吓得不轻,他也因此噎住喉咙,用茶水使劲把东西顺下去后,望向几乎能把他投进其中的青铜鼎,惊叹道:“这,这是何物?”
禹清池想到司珏将青铜鼎拿出的用意,起身道:“你真要用青铜鼎把这头骨炼化?”
“这婴儿头骨是邪术催生,坚韧难损,留着也是祸害。索性它也没用处,便将它毁了,一了百了。”司珏边说边取出婴儿头骨,要将其投入鼎中,以三昧真火炼化。
扶云舟想起自己被鬼婴虐待的恐惧,在一旁很是支持:“好!就应该把这东西烧成灰,看它怎么害人。”
方若愚不舍得,虽然他已经有很多灵物法器,但昨晚细细想来,这头骨或许就是他们方家的运势所在。万一东西毁了,他家祖宗借来的运势没了该如何是好?
“不行,不行。”方若愚整个身体拦在青铜鼎前,他自然知道这样挡不住司珏,所以又讲起道理:“这到底是祖宗给方家留下的东西。既然鬼婴已经全部灰飞烟灭,那这东西就没了害人的刀刃,只是个寻常的物件。以前我没有将这婴儿头骨拿出来的时候,也没有鬼婴作祟,这回还像以前一样把它锁起来吧,我保证以后不会将其拿出来。”
“锁起来?只是锁起来怎么能行?还是毁了才踏实!”扶云舟愤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