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清池悬着的心终于在司珏赢了之后放了下来,她的圣尊大人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修为,果然是修仙的料子。
禹清池释然一笑,只是这笑还未完,她便又回到了阜国大殿之中。看着眼前场景她笑容慢慢敛去,只余满脸疑惑。
司珏被羁押着跪在大殿之中,他双拳紧攥,因牙关咬紧腮帮有些鼓起,眸中蕴着不可置信和愤恨不已。
在他旁边还有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尸体上的白布晕出点点红色血迹,像是新鲜的人命。
禹清池不解,司珏替阜国解决大患,阜国国君不仅应该以礼相待司珏,还应该将司珏奉为大功臣,怎么让司珏跪在殿上,受朝臣议论指点。
她仔细辨听,这些朝臣叽叽喳喳,说的东西她根本不明白。一会儿说司珏是羌国人,羌国人都是这般心狠手辣。一会儿又说司珏就是为了功名利禄精于算计,说不定先污染再治理,鬼军也是他请来的。
“肃静。”国君坐于高位,对司珏启口道:“你虽有错,但孤念你歼灭邪术催生的羌国鬼军有功,便不追究,你走吧。”
此时的阜国国君没有半点当初因魔族侵入皇宫窘迫惶恐的模样,他一脸威严坐于帝位,居高临下看着司珏,就像自己才是那个刚下了战场的勇士。
禹清池提着一口气,灵敏地嗅到一丝阴谋气息。国君不是已经承认司珏说的魔族入侵吗?为何此刻仍说是羌国鬼军。
就在这时,司珏挣脱挟制着自己肩膀的士兵,朝国君的方向走去,口中振振有词:“我歼灭魔族,保全阜国百姓,为何要赶我?我真的将全部的荔城百姓撤出,我没有用他们做饵,这些尸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虽生在羌国境内,但两国百姓于我而言都是生命,只要是生命就没有贵贱之分,我不可能去害他们。”
禹清池将目光落在尸体上,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司珏这是被国君摆了一道。
她再看向司珏,眼中尽是怜悯,突然她瞳孔放大,朝司珏的方向抬手,大声喊了一句:“不要!”
但她只是旁观者,无法阻止士兵手中的闷棍打在司珏的腿上,司珏因这一棍向前摔去,重重跪在地上。他回过头,死死瞪着手拿棍棒的士兵,那士兵被他眼中的厉色吓得连连后退。
司珏于掌中孕出一团蓝色光球,而后往士兵方向送去,将那士兵打出数丈之远,直到撞到柱子方才停下,士兵呕出一口血后晕厥过去。
在场之人见状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无人再敢上前制约司珏。
司珏手撑着地慢慢爬起,摇摆了两下方才站定,他眼中含泪望向国君,从牙关挤出话来:“国君,我向你证明过那些不是羌国将士亡魂,是魔族!你也说过要对臣民解释这一切。现在为何不认了!!”
司珏咳嗽了两声,这两声更像是一时急于解释呛住喉咙,“阜国已经赢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何还要将脏水泼在羌国亡魂身上,为何还要借此对羌国人发难!你答应过我,要将原来的羌国子民当作自己的子民看,要阜国人与羌国未亡人和平共处,可你现在出尔反尔,蓄意恶化矛盾。”
禹清池听着司珏说的话,联想到史书中写过,羌国鬼军侵入阜国时啃食了好些阜国无辜百姓,甚至描述了鬼军一边杀人一边吐出骨头的可怖画面。如此夸大的捏造事实,司珏身为羌国人自然不愿意阜国国君将这些恶劣的事划在羌国亡魂名下。
若没有这些记载还有人云亦云,阜国人也不会对原羌国百姓持有恨意那么多年,甚至持续了对原羌国百姓长达百年的霸凌。
禹清池感慨。
这时候的司珏,是真心以为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改变两国宿怨,化解仇恨的。可惜很多事情他都想得过份简单,诚如她当初一样把人性看得过于单纯。
“笑话,孤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羌国人皆品性恶劣,好战乐斗,欺压我国数十年,化为厉鬼也不肯放过我们。幸而上天有好生之德,助我国歼灭鬼军,还百姓安稳。羌国自取灭亡,不值同情!”
“你,你们……”司珏喉结滚动,将几乎夺眶的眼泪咽下去。他双眼通红,环顾着四周的连声附和,好像他才是错了的那个。
司珏站在偌大的殿上,被所有人抛弃。周围的指责谩骂,让禹清池的心一沉再沉。禹清池闭住眸子不想事情继续,可是这一切却不由她控制。
她浑浑噩噩地绕过每一个人,记住他们的嘴脸,最后来到国君身边。却听他旁边的老臣凑近国君的耳旁,一边睨着司珏,一边低声道:“这小子冥顽不灵,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会想办法向世人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这样一来,不利于国君您的威信。我看反正魔族已经解决,他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国君:“可他毕竟刚刚做成了一件大事,阜国百姓都对他敬仰有加。”
“什么大事。鬼军压城那日电闪雷鸣,是它们触怒上苍,使得天怒人怨,特降天雷诛杀这等有违天理的东西。他顶多只是辅佐而已,甚至为了让鬼军入城还用了百姓作饵。”
“不妥。你是说孤作为一国之君,在孤的国土之中竟没人能对付区区魔…区区鬼军,还需降下天谴才能解决?”国君横了那老臣一眼,勾动嘴角:“放心,孤不必杀他。”
禹清池双拳紧握,不敢相信这是司珏所经历的事情。
他一个人,歼灭数十万魔族,打得浑身是血,精疲力竭,仍不忘在胜利而归后换了一件干净衣衫。他照顾着别人的情绪,不为邀功,一片赤诚,只为了这天下能有太平之日,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几滴眼泪噼啪坠地,禹清池捂住胸口处,揪心之痛铺天盖地地传来。她很想,很想抱抱殿中的少年。
“放我回去吧,我想看看司珏。”禹清池颤着声音道。
只是事情并没有完,禹清池睁眼闭眼之间,身边又换了一个场景。她立在一片偌大的石台中,四面八方都挤满了人,不知是谁朝着她投过来一块掌心大的石头,她下意识抬起手躲避,那块石头自然而然穿过她,砸在她的身后处,发出“啪”的一声。
与此同时,一声很轻缓的闷哼落在禹清池耳中。
她竟不敢回头。
第74章
天空飘来一片沉沉的云霾,将整个石台遮得不见天日,豆大的雨点噼啪坠下
,穿过禹清池的身体,在她脚下溅起水花。
雨下大了,周围的人却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任凭雨水冲刷着脸和身体。他们义愤填膺,握着趁手的石头,如审判一般目视禹清池的方向。
禹清池深吸口气,缓缓回头。
少年被剥去外衣,身着轻薄的里衣跪在石台正中,麻绳捆住他的手脚肩胛,几乎到将衣服勒破的程度,因此他只有项上可以活动。
他仰头,额上的伤口血流如注,雨水混着血水淌了满脸,顺着脖颈淌进衣衫里,浸出一朵朵血花。
禹清池俯看着他,正对上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委屈、困惑、难过、失望,本该存在的亮光黯淡微弱,血水将一双眸子浸成暗红色。
即便如此,他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委屈太盛,极力压制却仍控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他喃喃说些什么,湮没在雨声里。禹清池靠近他,在他唇间听到三个字:“我没错。”
他一直念着这三个字,声音渐高,“我没错!我没错!”
“你现在还不肯认错,实在是冥顽不灵。”
禹清池循声看去,这话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