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当目光落在纸上刺生生的“死亡”两字时,顾蜻游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拿着笔,迟迟没能落下去。
她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对面忍不住出声提醒她的护士。
就在这时,一阵略急促的脚步从旁边传来,顾蜻游下意识转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被拉入了一个怀抱。
一股熟悉的雪松香包围了她,温热的手掌按在她后脑勺,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温胜寒凌乱的呼吸落在她头顶,顾蜻游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有些诧异。
过了几秒,温胜寒才放开她,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不过一个星期未见,他却变得很憔悴,唇色有些白,下巴隐约可见青茬。
“蜻
游,“他薄唇抿了又抿,目光闪过一丝隐忍的悲伤,沉声道:“节哀。”
这个瞬间,干涩的眼眶传来了一丝酸楚,顾蜻游心里产生了一股陌生又难以描述的情绪,脑中的思绪有些混乱,叫她无暇去分辨。
她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有些茫然。
所有人都和她说“节哀”、“不要伤心”,可她的身体像一个空荡荡的容器,根本倒不出一丝悲伤的情绪。
最后,她动了动嘴唇,吐出一句“我没事”。
温胜寒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眸子中全是担忧。
顾蜻游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偏头躲开他的目光,如梦初醒般、飞快地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后面的葬礼是温胜寒一手操办的,顾蜻游没有太操心。
火化那天,阴雨连绵的天终于放了晴,太阳晒得叫人睁不开眼。
人走得突然,来送葬的人不多,顾蜻游在南城没有其他亲人,老家的亲戚已经全部断了联系,除了韶姨与陈伯,也只有赵景洲和裴尹带了花束过来。
顾蜻游的情绪很平静,像毫无波澜地湖面,周围的人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这个时候,似乎连安慰的话都是一种打扰。
入殓,默哀,道别。
煽情之处,即使是从未见过顾蜻游阿嫲的裴尹和赵景洲,也忍不住低头抹泪,顾蜻游却只是木然地看着,像没有知觉的游魂。
最后,棺材被送进火炉时,顾蜻游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有风吹过卷起她的头发,她的心没由来地空了一瞬。
这时,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温胜寒轻轻一叹,将她拢进怀中。
“蜻游,如果难受,你可以哭出来的。”
顾蜻游久久没有回答,她将脸埋进他的风衣中,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许久,温胜寒才听见怀中传来女孩儿略带沙哑的声音:“温先生,我好累。”
温胜寒无声收紧了抱着她肩膀的手。
“我们回家。”
*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都像恢复了平静。
顾蜻游去派出所给阿嫲销了户,然后就回到了学校,上课、做实验、考试……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起初,周围的人还担心她是故作平静,十分关心她的精神状态,一段时间后,见她没有异样,便都放下心来,回归自己的生活。
顾蜻游也觉得,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直到一个周末的到来,她在图书馆完成作业后,走回宿舍的路上,习惯性地打了一个电话,预约疗养院的探望时间。
电话那边沉默了足足十几秒,才用迟疑又谨慎的语气回答她:“顾小姐,顾奶奶不是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吗?”
这句话在她脑子里轰鸣而过,顾蜻游怔愣地拿着手机,她像是做了一场很久的梦,而这一刻,她被拉回了现实。
她有些惊慌失措地挂掉了电话,下意识地看向周围,想要求助,但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陌生人,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顾蜻游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找到通讯录里那个最熟悉的名字,打了过去。
嘟嘟两声,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清冽的男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蜻游?”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蜻游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温先生,他们说我阿嫲去世了,是真的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温胜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你在哪?”
顾蜻游没有理会,她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您告诉我,是真的吗?”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犹豫。
顾蜻游急了,语气染上哭腔:“温先生,您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这一瞬间,风好像停了,顾蜻游呆呆地看着前方,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就连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摇晃起来。
话筒那边传来拖动凳子的声音,温胜寒清冷的声线染上了担忧:“蜻游,告诉我,你在哪?”
顾蜻游有些慌乱地摁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