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能不能麻烦你,陪我去一趟?”
温胜寒颔首:“好。”
*
第二天,等顾蜻游精神好了些,两人才一起去殡仪馆。
棉柔的雨水轻敲着车窗,顾蜻游看着外面刚抽新芽的绿化树,后知后觉春天已经到了。
到达目的地,司机在外面撑着雨伞,温胜寒先下的车,回头去扶她,顺势把黑色西装外套披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顾蜻游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有些恍然。
第一次到这里来,是因为阿嫲,后面是因为周老师。
现在是因为顾国忠。一个很陌生但是却和她有着最紧密的亲缘关系的人。
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登记,提交资料,确认遗体,火化……顾蜻游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大概是太过冷静,倒显得有些异常。
温胜寒没有说什么,默默地陪着她,一直握着她的手。
火化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等待的间隙,顾蜻游打开了去监狱领取文书时接收的遗物。
是一个装饼干用的小铁盒,打开后,令她意外,里面竟然是一沓书信。
信封上的邮戳和地址都十分完整,顾蜻游看着那个许久没有看到过的地址,有些怔然。
是她和阿嫲来南城之前住的地方,西南那个落后的村庄。
那边早已没有人居住,大概是没有人签收,信件都被退回去了。
顾蜻游拆开了其中一封。
抬头是“妈妈”。
信件的内容有些颠三倒四,错别字很多,絮絮叨叨讲的都是监狱里的生活,还有一些抱怨的话,大多数没有什么逻辑。顾蜻游耐着心看了一封又一封,直到最后一封,是两个月前写的。
里面只有两行字。
第一行是对不起。
第二行是,我爱您。
顾蜻游愣了许久,一股酸涩冲上鼻腔,眼泪直直地就砸了下来。
狱警告诉她,顾国忠被判了八年,因为表现良好,减刑到了五年,如果不是因为突发心脏病,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出狱了。
手上这厚厚的一沓信,全是他入狱之后给阿嫲写的,一般是一个月一封,偶尔是两封。
上面没有提起过她的名字,也没有提起过她的母亲。
顾蜻游想,他不爱自己的女儿,不爱自己的妻子,但他大概是爱自己的妈妈的。
可是阿嫲早就看不到他的信了。听不到他的道歉,也听不到他的表白。
顾蜻游把信叠好,小心翼翼地装回了信封里。
雨已经停了,太阳短暂露了脸,外面树影斑驳,随风摇曳着。
温胜寒挂了电话,回头时看到了女孩儿通红的双眼,委屈巴巴地对着他。
他收起手机往回走,在她面前蹲下,抽出纸巾帮她擦脸,温和道:“怎么了?”
“温胜寒,”她抽噎着:“我看完了,全部都是他写给阿嫲的信,但是阿嫲早就看不到了。”
温胜寒脸色的表情一顿,道:“你觉得他可怜,所以很难过?”
顾蜻游摇摇头又点点头:“可怜他……但觉得阿嫲更可怜。阿嫲在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过这些话……”
“那你恨他吗?”他缓缓道:“他从来没有关心过你。”
“说实话……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她吸了吸鼻子:“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不对他抱有期望了。”
温胜寒沉默。他记得很早以前,顾蜻游也是这样对他说的。
“小时候或许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确会因为他对我的忽视而感到难过,可是慢慢地我明白了,并不是所有父母都会理所当然地爱孩子的。他不爱我,但是有更多的人爱我。所以我不觉得没有他的关心,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顾蜻游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我对他所有的不满和埋怨,都来自于他对于阿嫲的态度。阿嫲实在是太辛苦了,她为他、为我付出了太多。”
“可是……无论是我还是他,最后都没能好好报答她……”
说到这里,她咬着下唇,又忍不住落泪。
温胜寒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