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重新上路时,脚踝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低头才现不知何时被尖石划破了鞋,鲜血正顺着草鞋的缝隙渗出来,在青石板上留下小小的红痕。苏瑶咬着唇撕下裙角,笨拙地缠在脚踝上,布料触到伤口时的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眼眶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但她只是用力眨了眨眼,又弯腰捡起了火把。
月亮爬到中天时,山风里突然混进了狗吠声。苏瑶猛地抬头,只见远处的山谷间浮着一片昏黄的光晕,像是打翻了的胭脂盒,那些稀疏的灯火在夜色里明明灭灭,正是她日夜牵挂的村落。她的脚步顿时轻快起来,仿佛有股暖流从心底涌遍四肢,脚踝的疼痛、掌心的伤口都变得模糊,唯有竹篓里的药香愈清晰,像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她往家的方向奔去。
当苏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医馆时,已是三更天。门板上的铜环在她触碰的瞬间出“哐当”轻响,惊得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她推开门的刹那,满屋的草药香扑面而来,与竹篓里的龙骨草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暖香。借着月光,能看见条案上摊开的医书还压着父亲留下的镇纸,药柜里的瓷瓶在暗影里泛着温润的光,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却又因为她的归来而多了几分生气。
苏瑶倚着门框喘了半刻,才现自己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袖口被荆棘撕开长长的口子,露出胳膊上青紫的瘀伤,裙摆沾满了泥浆和草汁,像是被揉皱的水墨画。她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触到颧骨上的划痕,火辣辣的疼让她清醒了几分。但当目光落到竹篓上时,眼中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那光芒里有疲惫,有释然,更有按捺不住的急切。
她顾不上点灯,借着从窗棂漏进来的月光走到药台前。先将那两枝野蔷薇插进案头的青瓷瓶里,粉白的花瓣在月色下泛着莹润的光,瞬间为这满室药香添了几分柔意。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取出龙骨草,桑皮纸解开的刹那,一股浓烈却不刺鼻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像是陈年的老酒混着新采的蜜,让人精神一振。
苏瑶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立刻填满了屋子。她从药柜里取出特制的铜碾子,先将龙骨草的茎叶铺在白色的瓷盘里,借着灯光仔细检查。那些叶片边缘的锯齿还带着新鲜的韧劲,断口处的琥珀色汁液已经凝结成晶莹的颗粒,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她取来干净的棉布,蘸着微凉的井水轻轻擦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熟睡的婴儿,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损伤这来之不易的药材。
处理根茎时,苏瑶特意换上了父亲留下的银质小刀。刀刃划过茎秆的瞬间,渗出的汁液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芒,她屏住呼吸将其切成均匀的薄片,每一片都薄如蝉翼,隐约能透出底下的木纹。切好的药片被小心翼翼地铺在竹筛里,她又从墙角拖出特制的烘干箱,往炉膛里添了几块不易起烟的松木炭,火苗舔着箱底,出细微的“噼啪”声。
做完这一切,苏瑶才靠着药柜滑坐在地上。脚踝的伤口已经和布条黏在一起,一动就牵扯着疼,但她看着竹筛里那些泛着光泽的药片,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明亮,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油灯的光晕交织在一起,将她疲惫却满足的脸庞照得格外柔和。
远处传来更夫敲打的梆子声,“咚——咚——”,两声沉闷的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开,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街巷间漾开层层涟漪,又被医馆的木门轻轻吸纳。苏瑶支着酸胀的胳膊直起身,油灯的光晕在她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望着窗外墨蓝色的夜空,知道再过几个时辰,启明星就会爬上东边的山尖,天就要亮了。而当第一缕晨曦穿过医馆的窗纸,照在案头那盘龙骨草上时,这经过精心处理的神草,就会变成驱散病痛的良药,让那位在寒冬里煎熬的老人,重新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暖意。
在跳动的油灯下,龙骨草的切片呈现出更加迷人的紫晶色。那些薄薄的切片边缘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茎干横截面上的纹路在光线下愈清晰——深浅不一的紫纹相互交错,真真切切地酷似巨龙脊骨上的沟壑,难怪古人会为它取这样霸气的名字。苏瑶从药柜第三层取出三个素白瓷碗,分别舀进晒干的当归、独活和细辛,这些都是古籍《青囊经》里记载的辅药,与龙骨草配伍,既能中和其烈性,又能引药入络,直抵筋骨深处。
她将瓷碗依次摆在案头,先拿起那包当归。这些当归是去年深秋采挖的,经过三蒸三晒,断面呈现出蜜色的油润光泽,凑近闻能嗅到甜润的药香。苏瑶用银刀将当归切成米粒大小的碎末,刀刃与瓷碗碰撞出清脆的“叮叮”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接着处理独活,这种带着浓烈辛香的药材需要去净须根,她用指尖细细捻过每一段根茎,挑出藏在褶皱里的泥土,再用竹刀切成薄片,动作轻柔得仿佛在雕琢一件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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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轮到龙骨草。苏瑶洗净双手,取来父亲传下的青石雕花碾槽。这碾槽边角已经被磨得圆润光滑,槽底刻着细密的云纹,据说是祖父年轻时用整块崂山青石雕琢而成。她将切片小心地倒进槽里,银质的碾轮在掌心微微烫,她顺时针轻碾三圈,又逆时针碾两圈,完全遵照古籍上“五碾成粉,方显其效”的记载。紫晶色的碎片在碾轮下渐渐化作粉末,空气中的药香愈醇厚,像是有无数细小的暖针,悄悄钻进人的毛孔。
“老伯,这次一定能治好你。”苏瑶一边碾药,一边轻声说道,气息拂过瓷碗边缘,激起一圈淡淡的药尘。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人慈祥的面容:去年冬日在医馆诊脉时,他枯瘦的手背上布满褐色的老人斑,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却执意要给她塞一把炒得喷香的南瓜子;上个月去村里探望,他躺在吱呀作响的竹床上,盖着打满补丁的棉被,看见她来,浑浊的眼睛里立刻泛起光亮,挣扎着要坐起来给她倒茶。
她想象着老人服下这副药后的模样:或许是三日后就能自己扶着墙根走动,关节不再像生了锈的合页那样吱呀作响;或许是半月后能坐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晒太阳,面色会像返青的麦苗般恢复红润;甚至能在开春后,重新扛起锄头去地里侍弄那些心爱的青菜,腰板挺得笔直,笑声洪亮得能惊飞树梢的麻雀。苏瑶想着想着,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碾药的力道也轻快了几分,碾槽里的粉末扬起细小的尘雾,在灯光下像金色的流沙。
药粉配制完成时,窗外的梆子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三声,“咚——咚——咚——”,已是三更天。苏瑶将三种药粉按照“龙骨草居,当归次之,独活细辛各半”的比例混合,用细绢筛细细过了三遍,直到药粉细得能在指尖随风飘散。她取来特制的糯米纸,将药粉分包成三十小包,每包都用红绳系成小巧的蝴蝶结,这是她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法子,据说能让病人看着舒心,药效也会更好。
做完这一切,苏瑶终于支撑不住。她想站起身去里屋的床榻歇着,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眼前阵阵黑。她索性将头埋在臂弯里,趴在堆满药包的案头沉沉睡去。油灯的火苗渐渐矮下去,在灯芯上凝成一颗小小的灯花,屋子里只剩下药香在静静流淌。
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慷慨,透过雕花木窗棂洒进来,在她疲惫的脸上织就一张银色的网。那些细碎的月光吻过她眼角的泪痕,掠过她嘴角满足的微笑,将她散落的丝染成霜白。在梦里,苏瑶站在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里,陈老伯穿着崭新的蓝布褂子,正弯腰给菜苗浇水。他转过身时,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秋日里被风吹平的稻田,阳光在他银白的胡须上跳跃,他朝着苏瑶用力挥手,声音洪亮得震落了花瓣:“苏丫头,你看我这老骨头,又能干活咯!”
窗外的启明星悄悄爬上了树梢,医馆里的药香混着清晨的露水气息,在第一缕晨曦到来之前,已经酝酿出满室的希望。
清晨,黑暗还未完全褪去,浓稠如墨的夜色依旧笼罩着大地。东方的天际只泛着一丝极淡的鱼肚白,像是被谁不小心泼上了一点牛乳,与深沉的夜幕交融在一起,显得格外静谧。万籁俱寂之中,苏瑶的房间里亮起了一抹微弱的光。烛火在陈旧的青瓷烛台上明明灭灭,烛芯偶尔爆出个小小的火星,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细碎的晃动,那些影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仿佛是一个个无声的精灵,陪伴着她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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