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将那些全部查看了一遍,从菜篮子里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边没有落款,倒也能一看便知是稚羽写的。她将信封拆开,里边放着的竟然是一块令牌和几张银票。
令牌,是进入君煌城用的。
顾子铭不解。“掌门这是何意?”
凤栖沉默了一小会。“应该还是你方才说的,掌门是想让我们过一回俗人的日子。”
俗世间的凡人寿命不过六七十年,有长命的最多九十来岁,过百的屈指可数。而她们入了道的,百年也就是第一个坎,多数人都能垮的过去。更不用说跨过之后就开始与天争命,容颜不老,什么百年千年的,时间也就变得没有那样珍惜了。
凤栖不由得又想起了这会顾子铭的年岁。她这十六年过得可真是满满当当,中间有多少如同那凡间孩童少年过的日子更是屈指可数。
“也好。”凤栖将那封信收了起来,主动牵过顾子铭的手,“铭儿,等我们把庭梧重新整理好了,我们就下山去吧,去人间走一遭,好好走一遭。”
顾子铭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看着凤栖那双眼便是扬起笑容。“好啊,我倒是也好奇那君煌城是如何地方,好像百姓们都爱往那地方去,我们也去长长见识。”
几句话的功夫,稚羽这位掌门送的东西一下变得十分有用处且有分量,不过还是少了些什么,比如顾子铭现在最需要的,可用来制作石碑的大石块。
顾子铭围着庭梧跑了三圈,愣是没寻到一块合适的,气急败坏便御剑而起,在整个迹崖山上找了一圈,最后去了山脚下的镇子。这镇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一落地竟然就瞧见了几个脸熟的。
那些人如今也就比她大了那么一两岁,长得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依旧如同从前三五成群,不过现在他们手中不是拿着石块和书本,而是锄头和犁头。
这群人一见到有人御剑从天上飞下来,即便也见过几回,依旧目瞪口呆。等到顾子铭落在地上,纷纷跪了下来,五体投地地来一句。“仙人,是仙人来了!”
那话语中哪有不欣喜的,更有感激非常之意。顾子铭不由得一愣,心中那点刚腾起的怒意竟然就此散了。
曾经这群人欺负她嘲笑她,如今却认不得她,只是认得她不同于常人的能耐,也不分好坏地就是跪下敬拜。她不由得想,若是那日凤栖没有不顾生死地扑过来,若是束鸢最后的魂魄没有成为剑魂,她会不会如同当年的曦凰一样,并带着那人的恨意一路北上,要将这天下祸害得生灵涂炭。
到时候,这些人是敬她,还是怕她。那种怕,是否一如当年她将幼小的身躯蜷缩起来时所感?
顾子铭将无鉴收了起来,不咸不淡地开口。“不必跪我,我只不过照例来村子里看看。”
“原来仙人是来布结界的,我们还以为这次迹崖山中仙人都出门了,不来了呢。”说话之人依旧不敢起身,甚至把脑袋贴得距离黄土更近。
顾子铭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走,他们是不会起来了,干脆掐了诀暂且隐去身形。
她本是来这地方寻合适的石块的,经过这么一遭,走在这镇上竟然有了个她不愿意承认的目的地。踏步而行,她终究是走到了自己还算熟悉的那件屋子前。
屋子还是十一年前那个屋子,除了外墙上的黄泥似乎在最近新砌了一回,并没有什么变化。
院子前的大门开了一扇,往里边看去有个女人正在整理着什么。她比以前更加苍老了,顾子铭掐指一算,按理来说那人如今不过三十出头,看上去却有五六十岁的模样。
天气已经凉了,她夹在手臂和腰间的木盆中正散发着热气。
顾子铭想起来了,她家种地,也会卖些吃的,按照季节来。这个季节有一种菜能够煮好了晒干,做出菜干,等到过年的时候有人家能够杀一只猪,这菜干就大有用处。因此赶在过年前,这人总是要催着家中的几个孩子一起帮忙晒菜干,到时候也好多挣几个铜板。
那些帮忙的孩子中,很少有顾子铭的身影。
如今那些孩子呢?
顾子铭在门口站了许久,看着女人晒完了一盆,又去厨房拿出另一盆。那菜应该是刚煮好的,很烫,烫得女人手通红。
“吱呀”一声,她竟然没忍住,显出身形,推开了另一扇没有打开的门。
那女人循声转头,在看到顾子铭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仙……仙人?”
顾子铭心头一滞。
女人忙放下手中的木盆,走上前几步状势就要跪下。
“你不认得我了?”顾子铭看着她,觉得自己是刚才被迷了心才会走进这院子。
她肯定是不认得她的。
顾子铭低头轻笑了一声,她可不愿意被自己的生身母亲跪拜,转身就要走。
“你是,阿铭?”女人第一眼,就觉得她眼熟,可是她不敢认。
顾子铭五岁之前在这个家中她确实是最不愿意看的,这孩子与寻常孩子不同,有时候天真可爱,有时候却暴戾无常。尤其是她在睡下后不久醒来,家里总是不得安生。
顾子铭五岁,那迹崖山终于要来选徒子了,女人按照曾经和迹崖山上仙人的约定,急切地将顾子铭送了过去。
那群孩子中,顾子铭似乎是最小的。
那时候女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是送到那个地方就能成为迹崖山的徒子,而是需要经过选拔,那选拔或许会要了孩子的命。她只知道家里总算少了个要吃饭的,或许夜里再也不会那样闹腾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