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徒女不是那懦弱的人,她什么都懂,什么都能忍,只是想求自己多看她一眼。可惜自己却看不到,眼前被曾经遮蔽。是她的徒女,将那层遮蔽扫开,让她终于能好好地看了一次这世间,看一看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原来,这世间这样美,原来庭梧真的是她的家。
原来母亲从来没有只爱姐姐,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她希望自己自在快乐,她希望自己能够不被任何束缚,那双翅膀只为了自己而生,而不必去承担所谓的天下重担。从头到尾,她只希望束鸢能够像个平凡人家的小女儿那样,受着宠爱长大,被包裹在宠爱中过完一生。
原来凤栖也从未将她真正丢下,那只从小就紧紧牵着她的手,从未真正放开。若不是东临一遭,束鸢还不知道她在堕仙台被剔除仙骨之后,她的那颗心,是靠着凤凰妖丹长出来的。她那一身修为不是单凭她日以继夜的执著换来,是凤栖以自己的妖力为代价,在庭梧之中为她设下了一个又一个能躲过天罚的阵法。
她的姐姐在母亲死的时候捂在她眼睛上的手,似乎就此从未放下过。
凤栖说:“束鸢,你不要听,不要看,前面只是发生了一点小事,我们……我们晚点再回家好不好?”
凤栖还说:“我的妹妹,是全天下最好最厉害的妹妹,什么都能学会什么都领悟。以□□梧就是我的家,束鸢,我们在这里住一辈子好不好?”
可是那个家,她们回不去了,而那庭梧,如今也被她给毁了。
束鸢想,庭梧之中顾子铭种下的花,还有凤栖养的荷花,都还会再长起来吗?那明月高照时,院子里还会不会有酒香,会不会有桂花飘落在酒水中点缀,还会不会有人喝醉在院子的藤椅上。若是有,她还愿意将那人扶起来带回房间,她也愿意被人小心翼翼抱起,一路踉踉跄跄的,最终跌倒在榻上。
可惜了,她没有这福气能够再看到,再感受到。
束鸢感觉到顾子铭的眼泪落在了自己脸上,听着她不停地喊自己师娘。束鸢又觉得,她已经足够幸运了,只是她自己一直看不到也不愿意去看。
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帮顾子铭抹掉她脸上的眼泪,都好像要用尽她全身的力气。“铭儿……你怪师娘吗?”
顾子铭抓住她的手,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魂海中的禁制早已松散,曦凰不是没有看到束鸢现在的模样,可是她不能分心,于是那种心痛便全部附加在顾子铭的身上。顾子铭从来不知道原来那颗心,可以那样的疼。
“我不怪师娘,我真的不怪师娘,师娘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求求你……”顾子铭恨不能死的人是自己,若是她死了,是不是一切都可以得到平息?
她手忙脚乱的,想将束鸢胸膛的伤口堵上。可是无鉴的杀意太凶,殷红的鲜血早已将束鸢身上的白衣染得几乎要变成黑色。她不能就这样看着束鸢死,一定有什么办法能救救束鸢。
凤凰妖丹,绕到涟漪手上的荧荧绿光。
“涟漪!”顾子铭猛一转头,朝着不远处的涟漪大喊,“你救救她!我求求你救救我师娘好不好……”
终于,凤栖如梦初醒。她僵在就距离束鸢三两步之远的地方,身子好似被人下了禁制,怎么都动弹不能。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束鸢,看着她许久未见的妹妹身上血迹斑斑。
那边的涟漪完全不知所措,她身边还有半死不活的周听澜,要不是唐雪柔和赶来的修士挡着依旧无休止扑向她们的鬼影和魔修,涟漪不敢想自己是否还活着。
可是她从未见过自己的顾师姐哭成这样。这人虽然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却在她这个师妹面前怪要面子的,总是努力端着一个当师姐的架子,尽力将她保护好。
“快去!”这时,唐雪柔在她身后推了一把。
她手中重如大刀的长剑砍在地上,生生为涟漪辟出了一条路来。
涟漪赶紧冲过去,经过凤栖身边时还不忘拽她一下。只是凤栖身子沉重无比,根本不是她能拽动的。
“涟漪,你救救她,我师娘修为很高的……一定还能救对不对?”顾子铭抱着束鸢,“师娘……你别说话了,小师妹很厉害的,她一定能救你的,一定能的……”
她已经彻底慌了神,只要是能够抓住的哪怕只是一根稻草,顾子铭都想尽力抓住。
涟漪努力不让自己跟着她一起哭出来,调动起魂神,只是她手中的诀还未恰完,就被束鸢打断。
“……铭儿……”束鸢忍不住加深了嘴角上扬的弧度,她想,这大概是她收了顾子铭为徒后,第一次这样接连喊她,“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她还想去帮顾子铭擦了脸上的泪水,这人哭起来确实有些没完没了,也挺丑的,那眼泪和鼻涕都在脸上,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是她不就是个孩子吗?
束鸢想,顾子铭今年几岁了,是十五,还是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