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藻才浮起的愧疚在赵嘉陵离谱的心声中荡然无存。她道:“臣遵旨。”
“啊?”赵嘉陵的思绪被打断,她什么时候下旨了?几息后才反应过来,谢兰藻说得是讲学事。她心中一喜,面上仍旧一派矜持,“不许骗朕。”
谢兰藻:“臣岂敢欺君。”
赵嘉陵哼一声,起身下阶台,走向谢兰藻。她道:“你有什么不敢的?”
谢兰藻没答话,在赵嘉陵走到跟前时,微微一侧身,一副请陛下明示的恭谨姿态。
“你六岁说要做我的长史,十四岁入了皇姐的公主府。”
“你八岁说替我完成功课,第二天我没做功课,你眼睁睁看我被学士打手心!”
“你九岁那年哄我说不会让我伤心,一年后,你欺负我听不懂,引经据典骂我愚钝。”
“十二岁……哦,之后你基本就没空理我了。”
赵嘉陵情绪上头,当着谢兰藻的面翻旧账。
谢兰藻那张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终于揭下来完美的面具,露出茫然之色。
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陛下怎么还记得?
她是宰相之女,祖母又是长公主,当时太皇太后和先帝都在,她自然被送入崇文馆中与诸皇子公主一道读书。她跟赵嘉陵年纪相仿,很容易玩到一起去。
可人终究得长大。
“臣年幼时轻薄无状。”谢兰藻向赵嘉陵请罪。
她轻飘飘地将过去掩饰,可那些深藏的记忆不期然的浮现。
在她进入中山公主府前,赵嘉陵向先帝请过旨,只是被她拒绝了。
赵嘉陵没来问为什么,她也没有给出解释。
谢兰藻又说:“昔年臣问过陛下想要什么。”
改制后本朝公主能参政,只要赵嘉陵愿意,她完全可以加入夺嫡的队列,她有自己的优势。
可赵嘉陵没有梦想。
然而不论是废太子还是中山公主登基,赵嘉陵这个继后之女都休想得到自由。
她不希望赵嘉陵落到如此境地。
可阴差阳错,废太子与中山公主双双绝命。
没有希望夺嫡的赵嘉陵成了至尊。
谢兰藻垂眼:“臣有一个愿望。”
赵嘉陵偏头看她:“海晏河清?”类似的言语她在折子上看了千百回了。
谢兰藻看着赵嘉陵的神色,有些心累。她抿了抿唇:“宣启改制尚未终结,臣的母亲遗愿还没实现。”她肩负着重任,只能够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哪天如果赵嘉陵来拦她——谢兰藻猛地扼住了危险的思绪,她已在不知不觉中抬眸,与赵嘉陵对视。眼中猝然燃烧的火焰再度归于沉寂,她僵硬地转移话题,“经学讲筵,陛下可还有其余人选?”
赵嘉陵和谢兰藻离得极近,她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亲近谢兰藻了。阳光从窗棂洒落,照在谢兰藻的侧脸上,将如霜雪的冷清柔化了。赵嘉陵的瞳孔中倒映着谢兰藻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面颊微微泛红:“朕有谢卿一人足矣。”
谢兰藻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这些年习惯了赵嘉陵趾高气扬、张牙舞爪却攻击力不足的样貌。
赵嘉陵:“?”
【朕对她表白了,她怎么不俯首谢恩!】
【谢兰藻美则美矣,不识好歹的木头一根!】
【不敬朕,受巴掌!】
“陛下!”谢兰藻忍无可忍。
她不知道心声从哪里来,可也本能地将妖魔鬼怪的可能排除,认为它来自赵嘉陵。
果然,心声停了。
谢兰藻心平气和问:“陛下想读什么?”
【读你这个人吧。】
赵嘉陵面上正经:“请谢卿为朕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