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代表着帝王,出宫赠物也被无数双眼睛关注。
于是不消多久,王侯贵戚高官都知道了谢兰藻被赐枕的事。
好事者下笔思绪如泉涌,里巷间开始传诗:君王赐下相思枕,许作巫山一段云。
谢兰藻:“……”
入夜。
谢兰藻在前厅陪祖母用膳。
她的祖母是先帝的姑姑襄城大长公主,先帝的母亲也是出自谢家,正因为如此,她家在先帝朝盛宠不衰。谢家人口单薄,祖母只诞下二子,她父亲早亡,而叔父对官场不甚感兴趣,居住在别宅。家中主人便只有祖母和她。
祖孙两人感情极好,大长公主对谢兰藻的终身大事犹为上身,听了陛下赐下“玉枕”,很难不多心。
“昔日陛下往府中投诗,你说是儿戏,当真如此吗?”
谢兰藻温声道:“陛下玩心不改。”
乍听到赵嘉陵送“玉枕”来,她只觉得荒谬可笑,但转瞬间又想了许多。这次除掉余深,成就奖励就是个玉枕?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功效?或者拿她做试验?
谢兰藻怕祖母忧心,没提心里事。她道:“余深久居中枢,若非陛下有意,恐怕不好开刀。”
“先前遗憾竟然是她,如今看着倒也不算太差。”厅中只祖孙二人,大长公主说话便没有顾忌。她问道,“余深去后,又是谁坐。”
“桓启若在,他必定会谋划,陛下十有八。九会应,可惜——”谢兰藻垂着眼睛,眸中闪过一道暗光。那系统的本事真就神鬼莫测,它所甚多。能用在桓启、余深之流的身上,是否还能窥探其余人的秘密?
接下来,就算陛下成日躺着,能听到心声的朝臣,也会不自觉地恐惧她,认为天威浩荡莫测。
大长公主道:“虽然经过几十年的酝酿,可同道仍旧太少,至少要撑起半壁江山才是。”
她指是“宣启之政”,的确开女科后有应举人,但读书非一朝一夕之功,加之州县重重阻碍,冲破藩篱的毕竟是少数。而这些第一批冲开桎梏的,散落在了地方。因为人从州县来,如果县官刻意阻拦,人是走不出来的。
大长公主又问:“希元仍旧在封丘么?”
谢兰藻称是,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
祖母口中的希元即是她的师姐陈希元,清廉耿介,四年前因为犯颜直谏而惹怒赵嘉陵,几被下狱,最后被贬谪出京,外任封丘令。
她这师姐说话太直,说陛下“利己而自足、视清流于不顾,任奸伪起、朋党生”,但这其实不能怪皇帝,是先帝时遗留的问题。她母亲在先帝朝执权柄,却早先帝几年逝世。
大长公主原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只叹了一口气,道:“任其自然便好。”
谢兰藻点了点头。
陛下连六岁的事都能记着,怕是师姐骂她,也铭记于心。
等谢兰藻得空后去看赵嘉陵送的玉枕,已是不早。
枕上小笺飘落,是赵嘉陵的字迹。
幼时学大字,赵嘉陵喜欢仿她笔迹,后来大概得了乐趣,一手字在宗亲中名列第一,草、隶、楷无有不通。
“官局颇烦扰,闲情饷此身。请君携玉枕,寻遍梦中春。”
不是什么“枕上看”的浮浪语。
谢兰藻松了一口气,唇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