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瑶没有因为崴了脚不方便而多作停留,她扶着车门边沿,借力迈出一条腿,在能承受的疼痛范围内,安然的从那马凳上走了下来。
她站定在马车前:“今日多谢殿下。”
方才两人一路无话,文瑶知道魏璟许是有些恼了她今日这般鲁莽无状,也知他定然也不想再与自己说话,不待他回应自己,便转身要走。
“谢什么?”魏璟忽然问。另一头,文瑶还是先去了看了老张,因为自己的画惹来这一堆祸事,她心里愧疚不已。
她决心走上这条道时,想过有一天无法再逃身权势之间,却忽略了身边的人会因她遭罪。
那种无力感忽而倾倒而来,就像当初一样,或许她就该一个人。
老张被大夫处理完伤口,这会儿正与小厮一起整理被砸乱的铺子,看见文瑶平安回来,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见文瑶整个人都没精气神,也没太过问太多事,只扶着腰从一旁的柜子里端出一个小木箱子,递给了文瑶。
“今日闹这么大,铺子估计得歇一段时间,你那些东西一时半回也出卖不了,这些钱你先拿着。”
香料价格上涨,文瑶这些日子一直忙前忙后的换银子买香料,他都知道。
不等文瑶开口,他坐下来,缓缓道:“我与你父亲相识,你这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知道你这四年挨了多少苦,也明白你做这些事,不过是想为你爹证清白。”
“你跟你爹一个样,都性子倔,一旦决定了的事情谁也劝不了。但你也比你爹聪明,张伯不劝你,只是希望你别再让自己受委屈就成。”
话说完,门口的刚雇来的马车也到了。
不待文瑶多停留询问一下,张伯便催促着她赶紧回家。
文瑶抱着木箱朝张伯拜了一下,终是牵起了唇角:“把家底全都给我,想必是指着我养老了。”
她其实不是擅长于与人之间的相处往来,可却有幸到了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倾心相待。
但似乎,她能回应的,只能是藏于身后的默默关心。
文瑶瞧不见马车里头的人是何神色,亦瞧不见那僵在半空的手,凄凄然放下,只听见里面轻应了一声,然后问:“谢什么?”
“民女买铺子的事,多谢殿下帮忙。”
有太子做保人,明安堂想来会是全汴京最安全的铺子,只是这欠下的情,不知该如何去还。
“也多谢殿下愿意将小瑶送回家。”
除了他们俩之间,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未将人看低一等,愿意屈身帮忙。
马车里沉默了一阵。
“那便欠着吧。”
这两日郑氏收了好些宴贴,因褚峥兄弟俩的年纪不小了,也要操心他们的婚事,便也都应了下来。
又见文瑶在府中待得有些闷,便问:“瑶瑶可随舅母一同去?”
文瑶本来不想去的,但又听郑氏道:“如今在家中还好些,日后成了太子妃想必宫中宴会少不了,也好早些适应熟悉些。”
便也不好再推辞。一个时辰后,位于喜鹊街的青云楼雅间里,一个园领锦袍的男子将手中茶杯摔打了出去,口中愤愤:“好他个赵六郎,居然敢拿个赝品诓骗本皇子!”
六皇子一想到自己花了整整三千两买的画竟然是赝品,就气到脸涨耳红,他看向一旁的男子诉苦道:“那赵六郎如今连我都敢骗,五哥可得想办法好好惩处他!”
五皇子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宽慰道:“父皇信任他赵家,且他又是太子的人,难免有些傲气……倒是你,也该长点心了。”
“可三哥在的时候他从不这样……”
六皇子苦着脸,心知此刻说什么都没用了,叹了口气,自怜自艾道:“三哥能保家卫国,五哥聪明能替父皇分忧……而我连一件像样的寿辰礼都拿不出来。”
六皇子年纪不过十五,心性单纯也藏不住情绪,因寻了一副假画,便丧了气。
五皇子却道:“慌什么,既然东西没收到,便让他赵六郎再寻一副真迹来不就成了?”
“可东西都让人送过来了……万一他反咬我一口,如何是好?”
“你若直言没有,他还敢以下犯上不成?”
若是敢,那便有了由头罚他。
六皇子觉得有道理,当即唤人把桌上的赝品给扔出去销毁,随后又派人去管赵六郎要东西。
他前脚刚走,王语然便红着眼眶跑来了。
她自小就被太后带在身边,与宫里的皇子公主十分相熟。除了太子以外,五皇子算是她第二个心仪的男子。
但五皇子对她无感,见她带着哭腔进来,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眉头微皱略显不耐烦:“我忙于处理朝政难得抽空出来一趟,你哭成这般是为何?”
一想起文瑶先前的那番话,王语然就满腹委屈,决定不再矜持,直言道:“我想你娶我!”
只是宴会而已,确也用不着担心什么。
文瑶随着郑氏去了苏府赴宴,道是寻常的宴,来的人却不少。
褚家虽说搬来京城没多久,但郑氏却是在京城长大的,故而有不少熟人,很快融入。
而她身侧的文瑶,也无须多提,她如今是与太子定亲,京中女眷如今没有不知道她的。
外头有烈阳,故而众人都在厅堂里叙话,文瑶先陪着郑氏坐了一会儿,便从廊下寻去的绿影庭园中。
庭园凉爽些,周围廊道有不少年轻女子聚在一处谈天,文瑶只是随处走走,便不巧看见几张较为熟悉的面孔——是在皇后生辰宴上献艺的女子,也是给魏璟选的妃。
当时文瑶被拉着看她们在地下排练,说了几句话。如今不可避免地与那几道目光撞上,她停下微微颔首,才绕开她们。
可即便如此,身后的人还是说她趾高气扬,一脸装蒜之类的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