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长得不错啊…额不是不是,我不太清楚,是那个……”梁政祺踌躇着,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冲喜!我祖母病重,五姨娘生辰八字适合用来冲喜,所以才…哎?等等。”
梁政祺一脸惊喜:“真的好准啊,自从五姨娘进了府,我祖母就好了许多,大夫本来都说撑不过去年,眼看着这都到春天了!”
也就梁政祺这傻子不明所以,连孙孟京都听出了不对劲,他若有所思:“这种所谓的冲喜法子,我有些印象,我小时母亲生病,父亲也请过高人,好似也是说找一个什么生辰八字的童男,是什么化病子…不过我母亲福大,还没等找着人就痊愈了,便就此作罢。”
徐雪尽拽住自己的领口,脸色越发难看,他看向孙孟京:“劳烦你帮个忙,这所谓化病子的事,能不能打听一二?越详尽越好。”
他如此正色,孙孟京也认真应承:“好,我回去便问我父亲。徐雪尽,你还好吗?”
倘若是为着“冲喜”,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希望甄云濯活着,又不吃肉喝血,有什么不行的?当年落水一事真相如何也没什么大不了,玲珑不会骗人,他差点死在王府侧门后头,管一手是善,不管也不是恶。
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雪尽自己劝说着自己,却越发觉得心口阻塞。
“哎呀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啊!”一个侯府仆从急匆匆跑过来,“老夫人突然不太好!侯爷让您快去看看啊!”
梁政祺登时色变,翻身下了墙头:“祖母怎么了!”
“我扶你。”孙孟京想搭手,却被徐雪尽躲过。
“不必。”他半垂着眼颤颤巍巍地爬下梯子,听到那仆从说。
“宴席都散了公子!快跟奴才走!”
徐雪尽轻声道:“你快去吧,我与小侯爷自己回去。”
此时此刻梁政祺也顾不得了,匆匆点头就跑走。徐雪尽和孙孟京往回走了没几步,就遇上了神色急切的甄云濯。
“容与!”他脸色也不好,白得吓人,见着徐雪尽才回了一丝血色。
看,就是这样的人。
他棺材噩梦里醒来,极致的恨意痛苦里醒来,每每无助、每每脆弱。都能看见甄云濯心碎欲裂的眼睛。
徐雪尽下意识扑进他怀里,又听到他慌乱的心跳。
失去我,他好像也会死。徐雪尽被自己荒谬的假设吓了一跳,再抬眼时,还是那双情绪浓得藏不住的眼:“我没事。”
徐雪尽忍不住伸手抹上他的眼角:“别害怕。”
他焉能不怕?甄云濯微微松开他,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暑,鬓角都汗湿:“别再一个人离开,我受不住,太危险了。”
徐雪尽心狠狠被摇晃,如同一只手紧紧捏住,逃不掉,挣不脱。
“容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甄云濯突然问。
徐雪尽想笑,没笑出来。他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夜色里却还看得出他不舒服,真是……真是比梁弄还厉害。
只是甄云濯不提还好,一提徐雪尽就俯身挂在他臂弯干呕了几声。起码克服了一些畏高,但这么高的墙还是难为他了,或许也有心里郁结的缘故,梁弄嘱咐过他不能动气,心里的闷一遭过一遭。
甄云濯面色变得更差,慌忙解下自己腰间荷包,拿出里头的一枚小叶子。
这是梁弄给他做的止吐草。
“你随身带着这个?”徐雪尽惊讶。
甄云濯点点头:“一直都带着。”他看徐雪尽脸色变好,才说道,“容与,太后等着见你,你还想去吗?”
“你为什么。。。。。。”徐雪尽还在震撼他随身给自己带药一事上,又忽然觉出不对劲,见太后这事板上钉钉,与他身世息息相关,甄云濯好像。。。。。。不太愿意?
他话语止住,没再继续问下去:“你为什么这么热?”徐雪尽笑着,抬起袖口给他擦了擦汗,“如今还是早春。”
甄云濯握着他的手,眼里的破碎又归为平静,那种平静徐雪尽再熟悉不过,好像下一刻天崩地裂,他都不在意。
“跑来找你,就流汗了。”甄云濯注意到他衣摆吸附了一角在腿上,蹲下身将它拉平整,“去吧容与,我等着你。”
梁府老夫人急病,宴席散了许多,戏台子本身就在花园凹陷处,因是皮影戏早早熄了灯,一片昏暗,谁能想到那无人的戏台后堂里,太后仍在。徐雪尽去找西陵庭楹的那一瞬似有所感,突然回了头,甄云濯站在暗处,一动不动。
他爱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如一轮月。
甄云濯与他遥遥对望,露出笑容,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徐雪尽心口一阵闷疼,他知道他说的是“等你回来”。
好似他此番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一般。
徐雪尽愣怔片刻,冲他点了点头。
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甄云濯握紧的五指才松开,他的掌心烙下指甲的痕迹,已经破皮见红。
“甄云濯,你的病要治,哀家可以举国之力,但那是哀家兄长唯一的血脉,哪怕你的父亲曾与哀家有莫逆旧情,哀家也绝不会心慈手软。”西陵庭楹冷冷的声音还在耳边,“哀家不了解那孩子是个什么脾性,但他如此依赖你,想必对你是有真情,哀家不介意用一次刻骨铭心叫他看清人心唯利至上,此时隐而不发,皆因他的父亲亦是这样赤胆之人,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甄云濯挺着背脊坐在此处,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太后,此时来重情重义,是不是太晚了?倘若容与知晓一切仍会站在我身边,你又该如何?”
西陵庭楹凤眸睁开,似乎沉浸在这出好戏里:“如何?怀霈,你不必诈我,我身在此处十余载未跌落风中一分一毫,你以为靠的是什么?你们耍些把戏玩一玩可以,挡我路者,我不会心慈手软。”
呵。甄云濯轻笑三分,不再说话。
倒是沉着冷静,好话坏话说了个干净仍旧不动如山,这等心性,西陵庭楹自然不如,她二十四五岁时,若有这等魄力,早掀了他甄氏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