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整知还是第一回见着这位男世子妃。
月白金丝榻上一抹青绿色,湘妃竹纹的袖子垂在地上,雪白狐裘的大氅将人裹得严丝合缝,露出一张比绒毛更白的脸来。
徐雪尽微微抬眼,室内金碧辉煌的陈设骤然失色。
“钱大人。”
美人病得明显,唇色清淡,显得那一双眼极亮,但无精打采的,迷蒙如山雾一般。
他伸出一只手来,说话很轻:“我很累,大人有什么话就快些问吧。”
胡珍赶紧上前把脉,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舒展一会儿又皱,最后才看向钱整知:“世子妃是中毒不错,要养好些日子了,还好所食不多,未伤及性命。此毒不凶,但溶于水无色无味,那杯茶若全喝了,世子妃只怕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么严重?”钱整知面色肃杀,屈身到徐雪尽身前:“世子妃得罪了,下官想请问世子妃几个问题。。。。。。”
徐雪尽看着人走出去,哗地掀开毯子,胡乱扯了旁边的一块帕子对着脸一顿揉搓。
啧,还好他长得白,也不用怎么涂抹。人家吐一口血半死不活,他吐一口血醒来恨不得出去跑三圈,浑身都是精力用不完。
梁弄再三叮嘱若是来的太医要看舌苔,千万想办法搪塞了。他对着铜镜吐舌头,看看,淡红细腻,非常光泽,还是梁弄厉害,这都能将太医糊弄过去。
他哒哒哒跑进内寝:“世子!人都走了……”
什么病美人?真正的病美人在这儿呢。
甄云濯靠在榻上,随手翻着无瑕阁新送来的账本。一向规整的人散了头发,穿着睡袍,胸口又裹了厚厚的纱,目色困倦,像话本子里要与小娘子翻云覆雨的俊俏郎君。
如果嘴巴不是那么白的话。
看到他进来,甄云濯冲他招手:“娘子过来。”
徐雪尽后知后觉地有些心疼。他听话爬到床上,还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怎么不好好躺着?看什么账本,你会看吗?唉,这都第二回了。”
甄云濯被他忽然凑近的脸迷了个目眩神晕,玲珑给他画的病妆没有完全卸干净,脸上血色都被挡住,晃眼一看有些像那日棺材里看见的白脸。
心悸来的突然,喉口一阵压抑不住的气。
“什么第二回?”
徐雪尽扬起眼睛,自上而下看,狐狸眼就瞬间变得圆碌碌:“你都第二回受伤了。我俩是不是有些默契?我一吐血,你就要演武场受伤,疼不疼?”
他轻轻伸手,想碰又不敢。
甄云濯看着他,下意识想笑,又没笑出来。
“容与。”
“嗯?”
甄云濯一把将他拎起来,本来像个小仓鼠一样的人突然被拽直了身子,徐雪尽跪在床上,迷迷瞪瞪的:“你怎么受伤了还有这么大力气……”
头颅突然就贴近他的胸口,甄云濯还在低热,体温有些灼人。
还在跳,是活的。
“额。。。。。。”徐雪尽手足无措,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将人抱在怀里,但是学阿娘哄人的话是说不出来了,“你、你疼吗?”
甄云濯一动不动,耳朵贴着他的心脏位置,被里头有力的响动声充盈了脑海。这是他最喜欢的声音。
因风起浪的情绪忽然就平静下来。他破也因为这个人,守还是因为这个人。
“我不疼。”过了许久他才离开徐雪尽的怀抱,抬着袖口给他擦手,刚才能将人拎起来的力气现在轻的很,“碰的你左手?”
“啊?”徐雪尽按住他的动作,一言难尽,“你说那个胡太医?”
“嗯。”世子低着头,擦得分外仔细,“钱整知是内功的行家,他碰你了吗?”
徐雪尽:“。。。。。。”
抬着摸了好半天,徐雪尽都觉得皮肤有些火辣辣了,甄云濯才把他的手抬起来,搁在自己脸上。
好烫。
甄云濯好像比较喜欢他的手?徐雪尽任他捧着自己的左手,盘腿坐着,右手托着腮,无可奈何的样子:“凉吗?”
“他碰你了吗?”
“。。。。。。世子,你怎么生病了是这个样子啊?”徐雪尽想了很久,才勉强能表达,“跟瞎了眼的野猪一样,只知道往一堵墙上撞,进了死胡同出不来似的。”
甄云濯:“。。。。。。”他连神志不清都能被徐雪尽气笑了,“你想说我轴得慌可以直接说,不必骂我是猪。”
“对对对!我是这意思!”徐雪尽举一个手指,“你现在就是这模样。”
“那都是因为你不理我。”因为发烧某些人眼睛都是红的,抬眼看他就翻出水光。
这是谁!这是我们单手就能把他抱起来的世子吗!这不是!
徐雪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怀霈哥哥在对我撒娇?”
甄云濯否认,微微侧头,亲了一下他的手心:“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