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只是拜访了老师,坦言自己不记得从前,但时常听人提起陈老的名头,前来拜见的。”
陈逾身边的男子对着徐府的管家礼貌应答:“这位公子如今是昌盛王府的世子妃,您也是想要与之说话的吗?”
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男子笑笑:“自徐公子进了学塾,已经有好些人来打听了,但这位公子确实只是来拜见一下老师,并没有多说什么。如今他不记得以往之事,尊驾若有所求,我们是万万帮不了的。”
管家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哈腰:“没有这个意思,还是多谢先生传话。”
“这么说,小四确确实实是不记得了。”徐敬背手而立,看着好敏学塾门口的车驾,“我还需要一张保命符,就一张。”
他尾随徐雪尽的车驾到了鸿运酒楼,一幅近乡情怯的模样:“阿、阿雪。”
徐雪尽仰视他,笑容得体温和:“大人从前认识我?金五,叫大人坐吧。”
小奴才扬着头请他坐下,很是倨傲。
面前的人和他印象里的小四着实是不大一样了。徐雪尽病重的那一年,他没去看过几次,抬入棺时身躯已经骨瘦如柴,入殓妆后的脸又昳丽得很,和徐府所有的面容都格格不入。
徐敬定定地看着他,心里没有半分愧疚,却是一丝暗恨。
他那时还小,如今的徐雪尽已然是脱胎换骨,贵气加身,倾城样貌,任谁都认不出这是徐府小院里蹉跎岁月的四公子。
“阿雪,我是你的父亲。”
徐敬面露悲伤,看着他惆怅十分,俨然一个思念过甚的慈父模样:“老天怜惜我,叫我走了一遭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又赐还我。阿雪,你不知为父多高兴。”
饶是做了心理准备,徐雪尽还是被这段衷肠恶心到胃。
他意外地看向徐敬,很是震惊:“您、您说什么?”
徐敬骤然握住他的手,泫然欲泣:“你名雪尽,是我的第四子,己亥年八月十五生人。阿雪,你的左手无名指内侧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脖颈后方也有。父亲平日事忙,虽对你不算尽心尽力看护成长,却是十分爱你。”他流下眼泪来,“你最是敬爱我,一手好字皆因模仿我得来,阿雪,老天待我不薄啊!”
徐雪尽一副惊慌失措模样:“您、你真是我的生身父亲?可、可我如今的父亲说,我是没有来处的人,除了是昌盛王府的世子妃,别无其他身份。”
“阿雪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你看看为父!我们是血脉相连的父子啊!旁人眼里你如今富贵无极,可我儿天资聪颖,若非生病,你早该高中榜首大好前程!如今太平归来却拘于后院,连父亲母亲都不能见一面。。。。。。”徐敬小心看了一眼身边的侍从,哭的越发伤心,“叫我真真是尝尽了丧子之痛还要离别之苦吗?”
我看看你?看你这张写满小人算计的脸上有几分与我相似?他突然庆幸,自己没遗传着徐敬的五官,平平常常,实在一般,还好他大约了随了旒衣。
徐雪尽眼眶湿润,被握着的手开始颤抖:“我原来真是有父亲母亲的人吗?我有老师,有父亲母亲。。。。。。”他叹一口气,“可是大人,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王府待我很好,又对我有救命再造之恩,容与发过誓的,前尘尽弃,只看当下。”
这倒是他儿子会说出来的话。
小四实则有些莫名的愚忠与道义在身上,和他母亲相似,否则从前也不会如此好糊弄。徐敬微微放了心,哪怕换了身份心境,有些人骨子里的东西还镌刻其中。
徐敬想冷笑。这就是徐雪尽与徐家所有人都不同之处,除了那张脸,还有这身愚昧腐朽,自诩清高。
“父亲都明白,只要你还活着,过的好好的。。。。。。我也、也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徐敬抹了一把眼泪,看向身边伺候徐雪尽的人,“阿雪,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
金五和霆玉面露鄙夷和不耐,却还是乖乖退了下去,将四周的竹木屏风关上,靠窗的雅阁只有他们二人。徐敬压着声音,重重叹气:“阿雪,你不能再回来,为父已经心里有数了,但、但我也是真的无意与王府攀亲,也无意强硬带你回来。只要你过得好,就是父子缘分尽了又如何?”徐敬似是气到极致拍桌,“可是、可是王府未免太咄咄逼人,他们想逼死父亲,生怕我将你抢走!天可怜见,自为父晓得你还活着以后,是左右掣肘前顾后盼,听闻你失了记忆,担心贸然见你叫你生病伤心,才忍了这许久。王府这是丝毫不领我一片爱子之情,是想搭了我徐府上下,强留你在后院蹉跎啊!”
徐雪尽眼睛睁大,握着手里倒得七分满的茶杯水花四溅:“不。。。。。。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夫君待我如珠如宝,连我从前的侍女都得青眼,若大人真的是我父亲,夫君是不会伤害你们的。”
“阿雪,正是如此啊!你有没有想过,昌盛王府豪门贵庭,三服内最正统皇族,如何能容忍独子娶个男妻无后而终?我儿好颜色,不过是他们相中你貌美,世子在坊间虽名声还算清白,但也是会去烟花之地流连的,我儿好好想想,色衰爱弛,来日他不再喜爱你,另娶贵女为正妃,那时候你该如何自处?谁会在乎一个男妻?年华蹉跎,你男儿抱负又往何处走?”徐敬痛心疾首,“父亲早便帮你想好了后路,若真的有朝一日,那徐府还是你的归宿。我儿学识渊博,也还能做做学问,我是朝中二品大员,为你铺条好路娶妻生子回归平常尚有余力。。。。。。可王府这是要颠覆于我啊!”
徐敬越说越愤慨,看徐雪尽惊慌神色知已经中了四五分,愈发心安,他抬手给徐雪尽续上茶:“今日我见你实在是冒死,孩儿不为你忘却的父族考虑,也该为自己做打算,难道我儿真的不想一展宏图,被切了与世俗所有联络,藏于后院之中吗?”
徐雪尽浅浅抿了一口:“那大人。。。。。。父亲可否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徐敬志得意满地离开,看着那两个忠仆还摆出惧怕又怨恨的神色,十足被夺了儿子的委屈姿态。
“世子妃,您这个父亲真是金五生平所见最最最不要脸之人!”金五气得不行,若不是要做足这场戏,他早就上去与徐敬撕扯了,这人的后脸皮真是将他镇住了,自己杀子求财还能说得感天动地。
他算知道主子为什么叫世子妃装失忆了。不装的话,如何见得这些恶心嘴脸。
桌上的东西徐雪尽只动了那一口茶,他面色低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世子妃?”金五看着他,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要知道他们家世子妃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好可爱的人,生气发火都娇嗔灵动,哪见过这种阴沉模样,和他那煞神主子都快一样了,“世子妃。。。。。。你别、别生气,主子会给你出气。。。。。。”
“啊啊啊啊啊!”徐雪尽抓着自己的头突然狂叫,恨不得对着空气拳打脚踢,想摔碗掀桌又不能乱动,拎着自己的披风狠狠砸在地上。
闷重一响。
一点都不爽!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徐雪尽站起来,绕着这个小小的隔间转一圈,想去掰窗棂上的木棍。。。。。。啊啊啊更气了!什么都不能动!“我不演了!我现在就出去和他吵一架!这副嘴脸是什么!他将我当三岁孩子哄!呸!”
金五:“。。。。。。。”
徐雪尽原地暴跳,回头看到霆玉腰间的配件。
霆玉心中一抖,握着剑往后退了一步:“世子妃,冷静。”
啊!徐雪尽无能狂怒:“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