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你可知我为什么请封云沉为永意郡王?”
徐雪尽点头:“父亲是慈父心肠。”
分明是甄氏铁打的血脉,请封的却是方曳影诰命之上的郡王。甄云沉被认回来时也是沸腾一时,却远远不如当日他与甄云濯成亲来得轰动,悄无声息地压下去,好似人人都默认了永意郡王与王府无干系似的。
这是甄宁熙在京城筹谋多年的一手。
“当初太后在民间声望过高,乃是西陵平廊暗中挑动人心所致,目的在于恶化皇帝和太后的关系,或者说是给太后警告。”甄宁熙沉吟道,“几篇文章,一些唱词童谣,人心易动。”
只不过太后没如西陵平廊所愿,反而借势上手。
于此事上,他们明白了民声的重要性,反之亦然。甄宁熙将永意郡王的存在压下去,实则是在保他的命。
“父亲是想说,我们一样可以煽动一下民间百姓,倒逼陛下?给怀霈再争取些时间。”徐雪尽问道,“确实如此,我明日就去老师那里拜年,问一问他有没有特别中意的、擅作文章之人。”
“是,也不是。”甄宁熙看向他,忽然笑起来,“容与,也不必这么麻烦。”
“嗯?”
他上下看着徐雪尽,没有说话。徐雪尽有些不解,不自然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额,父亲,我脸上可是有东西?”
这孩子的鼻子,特别像逍遥。
甄宁熙笑起来,伸手轻轻捏了下他的鼻子:“你越发像逍遥了。”
徐雪尽一怔,脸色薄红,隔着甄宁熙熟悉的脸,好似被西陵池南捏了一下,那是。。。。。。父亲的慈爱。
“您。。。。。。”
“容与,你是好孩子。”甄宁熙取下身上的王府令牌交给他,郑重嘱托,“怀霈和云沉,就都托给你照顾了。”
徐雪尽迟疑着没有接,心里翻江倒海不是滋味:“父亲,不用您说,我也会好好照拂他们,您不必。。。。。。”
“这是,礼物。”甄宁熙笑笑,“你将煜威侯府的令牌给了怀霈,我将这个给你,理所应当,你既叫我一声父亲,我便替逍遥受了,父亲给的东西,不要推拒。下头这话,我与怀霈也说过一回,如今也要与你说一回,望你一定要记得。”
徐雪尽被强硬着塞了王府的令牌,有些不知所措。
“此路不易,切勿回头。”
琮川十二年除夕夜,甄宁熙站在院子里仰望这棵高挺的辛夷树。这么多年他一直如此,看着这棵幼苗舒展生长,花开花落,它也看着他一生跌宕,兄弟之情、夫妻之爱、疯魔平和、归于尘土。
甄宁熙笑着低头,岁月匆匆,故人所剩无几,却好似一直都在,一直都站在他的身侧,醉酒在这棵树下。
以后,就留你在此处孤芳自赏罢。他拍拍辛夷树,如同老友。
“王爷。”方曳影抱着一件大氅,站在院落门口,“今夜王爷要自己守岁吗?”
这么多年,她从未进过甄宁熙的院子。他们起初在一起便不算你情我愿,方曳影也从无抱怨,永远站在这里等他。
甄宁熙看着门口倩影,岁月泼墨未染下多少颜色。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有时甄宁熙也会想,若是第一眼心悸的就是方曳影,会不会别有洞天?
可终究没有那么多如果,他的心掰不出那么多的碎片。
“王爷?”
方曳影轻声提醒,身形却不动,没有踏入的打算,她微微叹息,想将东西挂上门闩,却见得甄宁熙迈步走了过来。
她一时恍惚,这好像是这么多年来,甄宁熙独处时,第一回走出来。那个她爱了一生的人,踏着雪色,一如当年,只是望一眼,就再不能舍下。
手里的大氅被拿过,反而披在了她的身上。
方曳影愣住,几乎丧失了行动的能力,被他轻轻拽着走:“今夜我陪你守岁。”
她木楞地跟着,下意识回头看去。院子空无一人,树木唯有枯枝,亟待新生,满地霜雪。甄宁熙的贴身近侍上前,一把锁落上,哐当作响。
“王爷。。。。。。你,是不是。。。。。。”她声音颤抖,却问不完全。
甄宁熙笑着看她:“以后,就不再回去了。”
不再回去,就是往事尘封,她终于等到了,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