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尽是被晃荡四肢百骸的呕吐感难受醒的,他撑着床,呕也不是,不呕也不是。
“公子!”玲珑眼疾手快地拿来痰盂,小心拢着徐雪尽的头发,看他呕出些唾液来,一张脸白得吓人。
她只觉得害怕,像很久以前那个快要死掉的公子。
玲珑咬着唇,眼泪掉个不停。
“傻丫头,我这是撞晕的,要是没外人就别哭得这么惨兮兮了。”吐了这眩晕,徐雪尽好多了,玲珑一惯地麻利,他靠着身后火速塞上的软枕,终于清醒了一些,“我睡了多久?”
“快两日了,陛下一直派人守着。公子放心,事情都办妥了。”玲珑抹了把泪,冲着外头叫了一声,金五和身着官服的御医赶紧进来。
几人兵荒马乱地服侍他,徐雪尽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御医,宫中医署固然也有官职高低上下,但服制却是一样的,唯有官帽区别,眼前这个人未戴冠,徐雪尽还真判断不了他的品级:“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那御医颤颤巍巍地,有点年纪,好像格外怕他:“侯爷,老臣姓朱。”
院判啊……
皇帝还真是格外重视他。徐雪尽情绪不显于眼,并没有将朱院判的诊断嘱托听进去,他只琢磨着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甄淩弘此人不但刚愎自用还疑心病极重,照理说以徐雪尽现在的身份,就算不被发落也少不得要被怀疑。就因为他是煜威侯而皇帝还想挽救名声,就对他如此优渥?
仔细想来,皇帝待他确实太好了些,自第一回宫中见过,甄淩弘算得上格外宽容了。
他以病推诿,甄淩弘不信派御医来盯着再正常不过,但是来的是朱院判,可就值得斟酌一二了。
外头又有人送进来一盅东西,只看那瓷碗描金镂空,都晓得是宫中才可用的样式。
“侯爷近来寝食不安,伤了头又大悲大泣,睡了这两日,贸然吃药饮食这腹里都受不了,先喝一碗血燕补一补精气神吧。”朱院判亲自端着碗,瞧着是恨不得自己来服侍他。
呵,果然没错。
血燕这东西多稀罕,就算是大昭全盛时期的皇帝本人也没有一日一用的份例,而贵君那纸糊的身子挺到今日,也多亏了甄淩弘把全宫的血燕都拿来紧着他养了。
今日还舍得给他一份了?
徐雪尽瞟了一眼玲珑,后者相当敏捷地接过来:“大人,让奴婢喂吧。”
不吃白不吃,这倒霉玩意儿还没蠢到堂而皇之毒死他吧?
徐雪尽坦然受了,心里有了些打量,甄淩弘该不会看上他了吧?自悟了孙孟京那小子的心思后,徐雪尽膨胀得紧,这么急哄哄地除籍,又这么讨好他,很难不想歪。
“侯爷,这是陛下送来的衣服。”一个内监捧着衣服跪在门口,声音毫无情绪,“陛下有旨,若侯爷醒了,就尽快到宫中休养,王府到底不便。”
徐雪尽招招手,让玲珑将衣服拿来,他故作虚弱:“劳烦。”
其他人退了出去,徐雪尽沉着脸,抖开甄淩弘赏赐的衣服,一身月白蓝。他只是略微想想了,就对上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穿的那身月白昙花。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若是将那日进宫的事仔细盘一遍,皇帝见他第一面确实非比寻常,看清他样貌那一刻的震惊不作假,只是当时他也盯着甄淩弘身上的定魂玉,没有多做他想。且那时甄凌峰好似特意提了让他不要再进宫来。。。。。。
甄淩弘此前在宫中人嫌狗弃,不应当有机会见着西陵池南,思来想去,也只有扮作男装后、连甄云濯都恍惚的太后了。
好家伙,甄淩弘该不会是对太后有不可名说的情愫吧?他们岁数也确实没差多大。。。。。。还有这月白色的衣服,难不成西陵庭楹曾经穿过?
深宫里孤立无援的皇子遇着父亲新娶的离经叛道的皇后,她施舍一点关心爱护足以温暖。。。。。。啊啊啊恶寒!这种话本子里才有的东西想一想真是又离谱又合理!徐雪尽托着自己的头,难掩嫌恶,亏他还以为皇帝对余贤多深情,呸!他既和太后这么像,狗皇帝该是在这借人睹人吧?
徐雪尽心里啐了一口,用口型与金五和玲珑说话。
“父亲的灵堂。”
金五重重张嘴比划:“王妃和柳慢石悟守着的,准入皇陵旨意下了。”
徐雪尽点点头:“东西收好了?”
“收好了。”
他们装模作样地服侍徐雪尽穿好衣服,额头的肿胀和伤口还触目惊心,玲珑看得心疼,小心找了绫带给他缠上。
临走前,徐雪尽去了一趟灵堂。
方曳影跪在堂中,听得声响面无表情地转过来,与徐雪尽对视。
“母亲。”徐雪尽没有进去,遥遥磕了几个头,而后缓缓道,“白芷是先王妃的陪嫁,因而她烂在后头,你呢?母亲,你真的不知道白芷吗?”
方曳影看起来还是一个表情,可徐雪尽却看到她嘴角微小的弧度:“好孩子,我不晓得。”
徐雪尽不意外她的回答。
他被玲珑扶着站起来,远远看着弱柳扶风一般,徐雪尽与方曳影静静对峙,眼里还有几分悲戚,而后转身离开。
“和柳大人交代,守好谨世院,就是御林军来了也给我照杀不误。”徐雪尽表情变得肃杀,“走了玲珑,我们进宫耍一耍。”
不出意料,宫里将他的东西查了个遍才领他到事先安排好的宫殿,索性玲珑机灵,梁弄留下的迷药藏在侍女头上不起眼的镂空金球里。徐雪尽草草看了一遍住处,倒是还行,赏赐的宫人跪了一地,徐雪尽眼尖看见了个眼熟的面孔。
那小太监是从前跟在甄凌峰身边的,大约是太后安插进来的,徐雪尽与他对视一眼,面无表情进入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