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整知又一次见着徐雪尽。
上一回病美人合衣而榻,脆弱得仿佛一株被摘下来的雪莲,碰不得一点就要碎裂。现下他长身玉立,素白衣袍,雪色的斗篷在肩上,容貌更是衬出一张绝世容颜来。
徐雪尽冷着一张脸,冲钱整知微微颔首:“钱大人。”
他在大理寺坐了小半个时辰,平淡而冷静地说了许多,大理寺记案的官员手都写得发抖。
“我虽早病,对府内之事一无所知,但还算成气,有些事还是有点眉目。”有些大理寺查不到的东西,由徐雪尽说出口,再合适不过。
钱整知忙点头:“是,世子妃辛苦了,下官一定照着世子妃所说的东西查下去,这案子如今满朝文武都关切着,陛下更是因贵君气得夜不能寐。世子妃放心,你的委屈,必不会白受。”
徐雪尽浅笑:“多谢大人,我想问一句,徐府罪该万死,裕华伯爵府也难逃陛下责难,那定南王府呢?”
大理寺的人一愣,一时无言。
定南王府。。。。。。还真不能怎样,判个赔钱,写份罪己诏?甄萍早就审问过了,只说是按着生辰八字找人,想着徐敬是希望儿子死后入高门的心,才应承下来,与最初徐敬的供词,也别无二致。世袭的爵位已是空架子,真的是罚无可罚。
“我明白了。”他站起来,姿态高贵清冷,“劳烦带我去趟大牢,我想见一见我的父亲。”
钱整知受了甄宁熙打点,自然明白:“世子妃请。”
“徐府人也在大理寺牢内么?”徐雪尽突然问。
“在,只是不与徐敬关在一处。”
徐雪尽点点头:“那我还要见一个人,不知是否方便?”
暖炉的温度很烫,但大理寺监牢仍然阴冷得紧。
来时甄云濯就恨不得将他裹成粽子,大理寺人人看他如琉璃,徐雪尽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被毒得病弱的身份在,才接了这个暖炉。
冷是真的冷,这感觉,有些接近他掉入凤池那段时日了。
醒来冷,睡着冷,浑身暖不起来,炭火呛得咳个不停还是冷。玲珑说他是九死一生熬过来的,但只怕是终生病榻了。
徐雪尽看着只有一线天光的牢房,不住轻笑,原来他已经能这样站在阴暗寒冷处,而不会瑟瑟发抖了。
“世子妃,您小心脚下。”引路的人见过不少贵人到监牢,还没见过这样一身白的,生怕灰尘染了他。
徐雪尽站在关押徐敬的牢房前,关岭站在五十步之外,留足了空间也能保护好他。
“徐大人。”
徐敬一身脏污,狼狈至极,也受了刑,已然是不成样子。
他缓缓抬头,被那抹雪色刺到眼睛。
“你是谁?”他沙哑着开口,爬到栏杆前,小腿因为受刑不能站立,徐敬只能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他仰视着眼前的人,看了许久,终于睁大了眼睛。
徐雪尽不想屈尊蹲下,依旧居高临下看着他:“徐大人,这里那么冷,你穿的也太少了。”
徐敬浑身开始颤抖,说不出话。
“你知道腊月的棺材里有多冷吗?”徐雪尽长叹一声,“不止冷,还黑,哪有活人会和你说话。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因为我也不知道。”
徐敬蜷缩在地上,发出颤动的抽抽声。
“徐大人哭什么呢?”徐雪尽嗤笑,“难道你怕我也将你活埋吗?我不会的,天子脚下,岂敢狂悖?徐大人的罪自有定夺,我不操心的。”
“你想起来了。”徐敬颤颤巍巍开口,“不,你什么都记得,你没有失忆。”
“嗯。”
徐敬不敢看他,捂着自己的脸,哭声更显:“你、你记得,从铜雀楼到成亲礼,再到陈逾,再到鸿运酒楼。你一直都等着我。”
徐雪尽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我没有下毒害你,你却中毒了,只有一个答案,你自己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