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整整闹了一个月的鬼。
下朝时,甄云濯在乾云殿前见到这位新任的户部尚书,面色疲惫难挡,眼底乌青。
徐敬见甄云濯似乎朝着他走来,诚惶诚恐地行礼:“世子。”
“徐尚书多礼了,本世子正要入宫面圣,远远见着尚书大人身形不稳,是近来身体不适吗?”
眼前人是除了靖安王以外最尊贵的皇室,徐敬下位待久了,见到甄云濯难免紧张。况且他们之前还险些结了亲家,只是几个月前甄云濯一番敲打后,徐敬看他更有些心虚:“多谢世子关心,臣年纪上来了,总有些疲乏,不碍事。”
甄云濯弯了弯嘴角,佯装关怀:“尚书大人大约是还在丧子悲痛中,又被陛下委以重任,大公子婚事将近,也有的操心。就算是挂念亲子,夙兴夜寐,尚书大人也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这样九泉之下,您的四公子才能瞑目不是?大约是快中元了吧。”
徐敬浑身一僵,头颅更低:“是、是,臣谢过世子。”
甄云濯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言语,告别离去。
徐敬颤抖着回看了一眼甄云濯渐行渐远的背影,才惊觉自己一身冷汗。
“亦忠。”一个紫服羽冠的男人走上来,呼了徐敬的表字。
这人看着不过三四十,通身气派,丝毫不输方才走过去的年轻世子,胸口仙鹤官补,更衬得他地位非常。
徐敬忙又行礼:“丞相大人。”
何文秉虚扶他一把,清俊面貌上俱是温和儒雅,很难让人将这样的面容与权倾朝野的何相联系在一起。
“近来你总是神思抑郁,是否家中有事?”何文秉笑道,“方才我听到世子与你说话,提到你丧子之痛。。。。。。那孩子向来目中无人,都看出你不太对劲,更遑论亲近同僚。”
徐敬面对何文秉的压力不小于甄云濯,也只能赔笑:“臣近日身体是有些不适,已然在看大夫调养身体了。。。。。。臣那孩儿因病去得早,臣时常想起觉得伤心,因而这两日才走神了。”
何文秉点头:“那便好。近秋了,你当心着凉,若是实在不舒服,告假几日也无妨。”何文秉似有所指,“新上的刘侍郎做事还是不大仔细,今晨陛下还与我说起户部头几年账目不清,多亏你上任后整理得当,对比起亦忠来,刘侍郎还是经验不足。”
徐敬满脑子甄云濯说的快至中元,竟一时没能领会何文秉话中有话,只当他是指责自己没能带好刘侍郎:“丞相说的是,明日臣会好好教导刘侍郎。”
何文秉微微眯眼,半露精光:“那亦忠便早些回府歇息吧。”
徐敬拜别何文秉,神色慌张地离开忠勤门,他应该、应该好好替那孩子做一场法事,多多烧些纸钱。。。。。。
丞相立于原地,看着徐敬的背影,露出冷笑:“徐敬那个早逝的儿子是怎么回事?你有耳闻吗?”
身旁的管家低声回禀:“是庶出的四公子,坊间多有其相貌不俗,天资聪颖的传闻,世家里却大多是不屑。那位公子身体不好,病了许久,去年冬天里去了。”
“哦,徐敬很看重他?”何文秉转着手上的扳指,“但他向来不提及这个孩子。”
管家如实回答:“倒瞧不出多重视,甚至没有个丧礼,府门白绫都没挂。”
“那便不是什么要紧的。”何文秉拂袖,“徐敬此人才能尚可,但贪心不足,尚书人选空悬时,我未向陛下举荐过他。”
管家皱眉:“相爷还是觉得徐敬与东厂有纠葛?”
“怀疑罢了。”何文秉转身离开,边走边说,“户部是钱袋子,尚书之位至关重要,难保不是陛下厌倦几方争斗,干脆找了个局外人顶上。我只是好奇,昌盛王府那位世子竟也有注意到徐敬的时候。”
“这个。。。。。。其实去年还有传闻,那位世子离经叛道,要效仿陛下娶个男妻,王爷向来溺爱世子,竟是挑上了徐敬家的儿子。连同那位要与裕华伯爵府结亲的大公子,都让人不得不高看几分。不过几月前。。。…便是世子带世子妃游园后,这传言也就破了。”管家琢磨着,“传言到底不会无缘无故,与世子交好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这种好事,怎么算也轮不上徐敬家的。。。。。。需要属下去查一查吗?”
“哦?”何文秉本不想再追究这个无关紧要的小事,听到此处顿时来了兴趣,“还有这样的事?有意思,你方才说那位四公子坊间说相貌不俗,是怎么个不俗法?”
管家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属下未曾见过那位公子,但名声确实不小,惊为天人也是有人说的。”他似乎想起什么,“那位公子因学识不凡,破例入学的好敏学塾,是陈逾老先生读了他的文章,赞其闳中肆外,请了人去徐府亲自邀他入学。若是相爷想知道,属下去找那几位公子哥打听一二。”
“惊为天人?就徐敬那模样,生得出惊为天人的儿子?”何文秉笑了,“好敏学塾几乎不收世家外的子弟,既是陈逾亲自要来的学生,想必是有两把刷子,以徐敬的为人,不可能不显摆人前,就算不显摆,也不至于死了当没事似的。有意思了,你见着没,方才甄云濯不过是与他说了一句此事,徐敬就魂不守舍,活像见了鬼,这滑不溜手的人竟然听不懂我话里有话,是暗示他账目有鬼,哈哈。”
何文秉拍手:“查,我倒是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属下明白。”管家扶着他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