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尽还没弄清楚事情始末与枝叶细节,但架不住这位世子话多。
甄云濯看起来还是个难接近的高岭之花,但没想到私下里竟是个话痨。
他仿佛给徐雪尽说书一般,声色并茂讲述他早在三年前冠礼后就认识了自己,而后不知缘由竟动了娶进门的心思。但甄云濯从旁人口中听说他日夜苦读只为高中,便决意等三年后会试结束。
哪想到世事无常,这位世子情深难抑,上天入地都把他寻了回来企图复活。
然后……还真的复活了。
这番说辞诸多漏洞,听着仿佛话本子一般,徐雪尽很多疑问在心头,诸如如何复活的?徐府的人是否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既恋慕他,为何三年不曾与之结识?
想要知道的太多,徐雪尽也知道急不得,照甄云濯所说,他是用了些蛊术秘法才叫徐雪尽没有死成。在有意识之前,他已经“死”了四个多月,活着,却一直睡着。
难怪他动不了,最初也只能睁开半眼。
与那瘫痪卧床的病人差不多,那日刺痛疗法也是先前大夫交代,但这世子说怕自己疼,迟迟舍不得下针,让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木偶。
甄云濯每日都与他洗沐干净,按摩肢体,带他院子里赏景个把时辰,伺候的可谓无微不至。
克服了赤裸相对和这人时不时的撩拨亲昵,徐雪尽反而不能接受按摩。
他不喜欢男子,寻常抚摸亲吻都淡然,但按摩力道到了,总有些控制不了的反应。亦或是徐雪尽只要想一想甄云濯那双手顺***按压,背脊揉捏,就觉得浑身起火,恨不得立时坐过来让他住手。
“娘子,你这肢体躺了太久,到时候恐怕僵硬,须得时常按摩,舒缓经脉,日后你好快些行动自如。”仿佛能看透他心里所想似的,甄云濯颇讨好地安抚他,捏着他的下巴蹭来蹭去,“娘子,知晓自己并没死,高兴吗?”
徐雪尽毫不犹豫地回答不高兴。
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那种遗憾不甘强烈地快要破膛而出。可光阴已去,踏踏实实毫无意识地“死”了四个月后,再醒来,这些情绪却已然不再有。
徐雪尽说不好他重新活过来的岁月越久,或许会重新贪恋人间,再计较前尘,但此时此刻,他更想丢下一切,归于尘土。
总归这世上已无他在意之人,天下之大,徐雪尽孑然一身,再活过来,也是无尽的意难平。
“娘子该高兴的。”甄云濯将他揽进怀里,声音怅然,“我为娘子能活,恨不得上天入地,剖开血肉换你一命……娘子放心,你受的苦,怀霈都会为你报仇,往后你都是好日子了。”
徐雪尽说不出口的话语一凝。
他大约弃了此身,不想再入浊世泥潭,可谁叫这世间竟还有一人凭一缕痴念逆天而行,非要拉他进万丈红尘?
徐雪尽知道,他始终亏欠甄云濯。
这人于他而言,如再生父母,一死了之弃之不顾,实非读尽了圣贤书的君子所为。
徐雪尽心里叹气。罢了,等他好了,愿意钱财散尽、做牛做马为奴为仆全力报恩,总归他也无处可去。
“娘子,早些歇息,快快醒来。”
甄云濯在他额头蜻蜓点水,为少年掖好被子,与他对卧而眠。
徐雪尽凝视这人姣好的容貌,心想甄世子旷世神颜,只看长相真是看不出他有些痴傻疯癫。
他眉眼清俊,好似峰波水横,一双眼深情款款,实则却了无温度,偏轮廓也生的锋利硬朗,自有威严。三年前初见,他是不可直视的高贵世子,还未像如今一样,染了烟火尘埃、情趣欲望,倒叫人着迷。
午梦醒来,小窗人静,这张脸便真真是春在卖花声里。
徐雪尽叹气,何必啊何必?如此大好儿郎,天之骄子……罢了,他惆怅起来,只想到明天又要见那梁大夫,就恨不得一觉不醒。
晨起时,甄云濯的贴身小厮金五进了外间小声回禀:“世子,宫里来人传信,说太后娘娘召您入宫。”
甄云濯自榻上起身,还有些倦意:“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
甄云濯微微皱眉,脸上对着徐雪尽的痴缠柔情俱无,声音冷淡:“这么早?太后娘娘只怕都还没起身,我一个外男此刻入后宫,不大妥当吧。”
金五不明所以,屏风后身影弯曲:“王妃也这么说,但太后娘娘身边的大监林公公就在外头候着,我们不敢怠慢。”
甄云濯神色变幻。
当今皇上非太后嫡出,但先帝在御后几年,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几乎摧毁整个大昭根基,一场宫变后死的死,残的残,只有皇后年仅四岁的幺子甄凌峰和已故椿嫔的九皇子甄淩弘因年幼幸免于难。
朝臣不满幼儿坐椅、实际太后及外戚西陵家把持朝政的局面,由当时掌着兵权的四王爷甄宁熙力保十五岁的九皇子登基,控制了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