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昌盛王府盛宠不衰,新帝与太后也一直面和心不和。
如今嫡子甄凌峰长成,太后又一向被羽翼丰满的皇帝挟制,难免有些涌动。皇帝没有子嗣,相党与阉党分庭抗礼,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这里头仍旧独善其身的,唯有昌盛王府。昌盛王府虽弃兵权多年,但城防营到底有一万兵士在手,且离皇城最近,世子甄云濯又居都统要职,天子近侧,若太后心有不轨,最要紧的就是能控住昌盛王。
西陵庭楹之心,甄云濯最明白不过,但他与父亲却不会与她撕破脸皮。
甄云濯母族陈氏,受当今太后救命之恩。夺嫡之争里,祖父陈国公因不归降于哪位皇子,被陷害通敌,险些灭门之灾,若非当年她苦心经营,四处奔忙,帮着陈国公洗清了冤屈,只怕昌盛王府都难幸免。
当年力保九皇子登基,太后面上不说,心里也肯定有了嫌隙。但这个天大的恩情,昌盛王府与陈国公府都要担在身上,不可弃之,否则太后如今正是壮年,若想以此颠覆祖父全家,他们都难以招架。
甄云濯捏着鼻梁,面上没有多余神情:“我知道了,你在外面片刻,我马上收拾起身。”
金五问:“公子不要奴才给您更衣吗?”
“不必了,莫要叨扰了世子妃。”甄云濯轻手轻脚掀衾被,侧头看了一眼徐雪尽。
少年闭着眼睛,将晓的天色里面容柔和宁静,似世间最心灵手巧的手艺人打造的绝美人偶,毫无瑕疵。
甄云濯有些恍惚,四个多月前,他再见徐雪尽,也是这样平卧的姿势,犹如假人。
他心里有些怪异的不舒服,伸手帮着徐雪尽换了个侧卧的姿势,才松了一口气。
甄云濯看了片刻,给他掖好被子,去了外间穿戴好后轻声离开。
先帝一共两任皇后,先皇后病逝于皇长子出生之际,先帝为表追思,多年未曾立后。如今的太后西陵庭楹封后时年仅双九,名门嫡女进宫,凤临天下,直至先帝驾崩恩宠都从未衰过,后宫从无人可出其左右。
现下她不过三十有二,平日保养得当,看起来还是二十来岁的华贵美人,头戴珍珠凤冠,正在盛康宫的外殿,与里面的人说笑。
她年纪尚小时就能把持整个后宫,夺嫡乱流里还能救出外祖父一家,血流成河中,西陵庭楹从来都是最尊贵的皇后。
甄云濯时常觉得,太后若是男子,以她的手段和计谋,只怕自己早坐在了龙椅上。
“怀霈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吉祥如意。”甄云濯在一扇六合百鸟朝凤的屏风后跪拜请安,不入厅堂一步。
西陵庭楹笑着吩咐:“怀霈来了,快赐座。”
宫人搬椅子至甄云濯跟前,又听太后说:“哀家已经有些时日没见着怀霈了,甚是想念,今日都是内眷,没有外人,坐进厅堂吧。”
甄云濯神色一顿,没有推拒,看着人撤了屏风,安然坐在尾端。
今日倒是没多少女眷在。
只有宋太妃、江皇后及皇帝最宠爱的那位男妃余贵君。
这位贵君封妃五载,皇帝就几乎没有再翻过其他嫔妃的牌子。但皇帝登基十余载都无所出,宫里宫外都说皇后失宠,六宫如同虚设,又传皇帝不能人道,才耽于男色。
奏帖原本都可以摞的小山高,但皇帝早不是十年前刚登记的小儿,来一个说道就杀一个,久而久之,从怨声载道到无人敢言也不过几年时间。
甄云濯倒是第一次见这位余贵君,平日皇帝保护得紧,几乎不让这位贵君现于人前。连他这样的天子近臣都没有见过。
他在几个鲜妍的女眷里清秀俊雅,看着温润如玉,连衣饰都素净,但不叫人觉得身份低下。
长得说不上祸国倾城,却是极温柔,目色所及处,犹如置身清泉。
甄云濯一一请了安,听太后笑意吟吟:“如今晖遥也快十六岁了,该是选妻室的时候,哀家想着这个,就操心怀霈,你都都二十有三的年纪了……对吧宋太妃?”
晖遥便是太后嫡出子、皇帝亲弟靖安王甄凌峰的表字。
宋太妃附和:“是啊,我也算看着怀霈长大的,如今也该考虑一下终生大事了。”
甄云濯半垂眼眸,心想毫无新意。
西陵庭楹的目的十分好懂,昌盛王府虽与她关系紧密,但到底是甄姓皇族,若能与西陵氏结为姻亲,即便不能叫昌盛王支持她,也能叫他们左右不能动弹。
甚至在听了他龙阳之好后,也选了不少族内子弟或亲太后党派的世家公子,以伴读的名义送到身边来。
也不知道当年的皇上有没有这样的待遇?
皇后江妙同长得极漂亮,向来和颜悦色,即便不与太后同阵营,也会表面认可:“母后与太妃说的是呀,不知表弟有没有心上人?”
“劳皇嫂垂询,怀霈确有了心上人。”甄云濯拱手,面上绽出些情意绵绵的笑意来。
太后惊得玉指掩面,越发笑的花枝乱颤:“哎哟,我们怀霈竟是真的有心上人了呀?月前听闻你带着准世子妃去游四时景,我还当他们胡说八道呢。你的婚事乃大事,上不通陛下与哀家,下不达亲眷,怎可如此乱传?”